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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书的故事

时间:2023-10-08 16:11     来源:荆门文学     作者:钟清平    点击:

我从小就是一个书虫。

我对书的着迷,缘于我对未知世界的好奇。

我至今还记得幼小时外婆给我讲的许多故事,其中记忆最深的是《梁山伯与祝英台》,故事里有个很有趣的细节:梁祝同窗三载,梁山伯居然不知祝英台是个女的,两人一直以仁兄贤弟相称。后来梁山伯发现这个“贤弟”很少跟他一块儿上厕所,即使偶尔同厕,其姿式也大不一样。于是他就憨憨地问,贤弟呀,我们解小溲都是站着的,你怎么总是蹲着呢?祝英台一听脸就红了,道,蹲着屙尿是君子,站着屙尿是小人!

外婆在讲故事的时候,我总爱提各种问题。外婆脾气好,我问什么,她总是不厌其烦地给我作解释。

“外婆,祝英台为什么非得要把自己打扮成一个男的去上学呢?”

“那呀,那是因为过去女的是不能上学的呢。”

“为什么女的就不能上学呢?”

“那呀,那是因为族规不允许呢。”

“什么是族规呢?”

“那呀……”外婆被问得有些烦了,“你这个伢,就爱打破砂锅问到底!”

“什么叫‘打破砂锅问到底’呀?”

“那……”外婆彻底无语。

是啊,世界上有这么多搞不懂的东西,我为什么不去弄个明白呢?

上小学后识得些字了,我就开始从连环画里寻找新的世界。

那时的新沟镇大街上,到处是卖连环画的书摊。在那里,我读到了大量由古今中外名著改编的连环画册,如《西游记》《三国演义》《水浒传》《说岳全传》《林海雪原》《安徒生童话》等等。

上小学四年级,我就开始看长篇小说了。有一次,我在上课的时候偷看《烈火金钢》,结果被班主任发现了,当即缴了我的书。我自知理亏,不敢吱声,心里却疼得不得了。好在放学的时候班主任又把书还给了我。他并没有斥责我,只是叮嘱我以后不要再在上课的时候看小说了。

那时候看的书,都是找别人借的。我父母是做缝纫活的手艺人,也没什么文化,家里没有任何藏书,书店里也无书可卖。于是只有找别人借书。

可我头一回借书,就把人家的书弄丢了。

借给我书的,是我们同屋的一位名叫云英的大姐。我们一家人当时租住在云英姐家里,平常两家的孩子经常在一起抓瓷子、跳房城、下“成三棋”、玩“索子穿花”等等。云英姐当时也就十四五岁吧,是个性格挺好的姐姐。我有次放学回家,发现她在聚精会神地看一本厚厚的小说,我在一旁看得眼馋,于是就涎着脸皮找她借。云英姐爽快地答应了。

那本书叫什么名字,我都忘了,是没有封面的那种。那天时近黄昏,我正拿着那本小说坐在缝纫社门口看,一个年轻人向我走来。他拍了拍我的肩膀,问我看的什么书。我一看他的衣着,知道他是五七油田的,心里就有几分本能的敬意。当时新沟镇上驻扎着成千上万的油田大军,五七油田给小镇带来了勃勃生机,不仅使我们看到了多不胜数的各种汽车,还给我们带来了丰富多彩的文艺生活,在我的心中,石油工人就是偶像。

我把小说递给这个年轻人,他信手翻了翻,问能不能把这本书借给他看一下。我说这书不是我的,我看了还要还给人家呢。他就说,小兄弟,我就看两天,看完了再还给你不行吗?我想了想,就答应了。

这个人把书拿走后,我心里还老半天不踏实,因为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仅仅因为他是石油工人,我就信了他。

两天过去了,这个人没把书还来。每到下午放学后,我就痴痴地站在街道口等,可日子一天天过去,这个人始终没有出现。

我绝望地哭了。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云英姐。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上当受骗,也是我第一次借了别人的东西没能还上,对那个言而无信的家伙,我真是恨死了。

小学刚毕业,我就参加了文工团。虽然过早离开了学校,但我对书的痴迷依然如故。只是那时能够买到的书很少,除了《毛泽东选集》《红灯记》《沙家浜》《智取威虎山》等八个样板戏的剧本,就是鲁迅的杂文、浩然的小说,至于像四大名著等,是在1973年毛主席提倡读一点《红楼梦》之后,才在新华书店有了销售,但也只是内部限量供应。

记得那是1974年的某一天,我的师姐舒生蓉从新华书店买到了一套新出版的《红楼梦》,惹得我眼馋了好一阵子。当我得知她是找新华书店业务经理罗家树买的,我当即跑到新华书店找到了罗经理。我自信,罗经理既然能把《红楼梦》卖给舒姐,那他也应该能把书卖给我,因为这个罗经理有个爱好——拉京胡。我刚进文工团那会儿,正赶上文化系统办学习班,新华书店跟文工团在一起集中学习,罗经理有空就爱拉拉京胡,因为我的京剧唱得好,罗经理经常把我叫到他跟前,他拉,我唱。

我兴冲冲找到罗经理,却不料碰了一鼻子灰,我明明看到他那柜子里放着一套崭新的《红楼梦》,可他死活就是不肯卖给我。我站在他的办公桌前,至少说了两个多小时的好话,说到最后几乎是哀求了,却还是没能说动他。罗经理的理由只有一个:你太小,不适合看这种书。

我非常恼他,以至于好长一段时间,我一直对这个铁石心肠的老罗耿耿于怀。哈哈,他可能压根儿也想不到,二十年后我会成为他的顶头上司吧?

买不到《红楼梦》,不等于我看不到这本书。这个老罗心肠硬,可是我的那位舒姐还是蛮好的,只需几句好话,我便轻而易举地从她那里借到了它。一看,还真是入了迷,书里的好多诗,如《好了歌》《葬花词》,还有金陵十二钗正册、副册里的那些诗词等,我都能倒背如流,读到晴雯之死、黛玉焚稿,我甚至泣不成声、泪流满面。当然,读了“贾宝玉初试云雨情”“见熙凤贾瑞起淫心”等章节后,我也明白了为什么罗经理死活不肯把这本书卖给我的苦心。

须知,我当时还不到15岁,还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小男孩啊!

我开始大量地阅读中外名著,是在结识了一位青年才俊之后。

他叫彭安平,人称彭博士。

彭博士长着一副喜剧面孔,他圆脸蛋,瘪眼睛,无眉毛,面相虽滑稽,却满腹经纶。他其实只是个高中肄业生,我最初接触他的时候,只知道他的小提琴拉得好,不料他还能写小说,而且一动就是大手笔——长篇小说。这让我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我很快成了他的忠实粉丝。

在与彭博士的频繁接触中,我发现了他床底下的一个秘密宝库。那里有一口大木箱,里面装的全是各种颜色发黄的小说,古今中外的都有。于是,我有幸从他那里接触到了司汤达的《红与黑》、屠格涅夫的《前夜》、列夫·托尔斯泰的《复活》、德莱塞的《欲望三部曲》、雨果的《悲惨世界》、肖洛霍夫的《静静的顿河》等等。这些书当时都属于禁书之列,在书店里是绝对买不到的。

人是一个奇怪的动物,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就越是有一种想得到它的欲望;而容易得到的却往往弃如敝履,丝毫不懂得珍惜。许多年以后,当政府大力倡导人们多读书读好书,各种出版物多不胜数、唾手可得的时候,许多人的读书意愿早已荡然无存;而在无书可卖的时期,人们对于书的渴望却是如此炽烈。

我每从彭博士那里借到一本书,都如获至宝、细细咀嚼,并从中获得巨大的快感。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我这辈子读古今中外名著最多的时候,恰恰是那个一切都被封杀、市上无书可售的时代。

后来,许多被禁锢的文学名著逐渐开放,新华书店成为我跑得最多的地方。我的工资除了用于生活所需,最多的花销还是用在购书上。

有一次,听说新华书店刚到了一批新书,其中就有我期待已久的《红楼梦》。在新书首发的那天,我早早跑到书店门前排队购买。前来购书的队伍排成了长龙,好不容易轮到我这儿,却被告知新书已全部售罄。

我很懊恼,问营业员还有什么新书,营业员说还有一套《魏源集》,我一看,是直排本的,繁体字。我当即掏出钱,把这上下两本《魏源集》全买了。是古书我就买,这是我的一个原则。可拿回去一看,才知道这是一部古诗文、论议、书信集,没有好看的故事,文言文我也看不大懂,尤其对政论类的文章,我一点也不感兴趣,所以这套文集一直被我束之高阁。

1985年我调到县文化局后,依然保持着对书的痴迷。除了经常逛书店,偶尔也通过其他渠道买些书。

记得有个叫柳如梅的老头儿,是个农民出身的民间文艺收藏家。柳老头经常背着个帆布书包,里面总是装满了各种各样的新书,背到我们文化局机关来卖。他最喜欢跑的,是我的办公室,因为每次到我这里都不曾让他失望。他卖的书大多是岳麓书社出版的文学类书籍,价格比较低廉。如一套文白对照的《史记》,简精装上下册,售价不到10元,非常划算。

我还曾通过“扫黄打非”猎取我喜欢的书籍。有一次,文化局在县城突击扫黄,跟我一个办公室的小李也参加了这次“扫黄”行动。那天“扫黄”归来,她一回到办公室,就兴奋地告诉我,她帮我弄到一本劳伦斯的《查泰莱夫人的情人》。

我喜出望外。这是一本很有影响的禁书,听说里面有许多露骨的色情描写,但从本质上看,这本书其实是一部主题严肃、寓意深刻的文学佳作,且受到林语堂、郁达夫等人的肯定和认可。

我把小李给我的这本《查泰莱夫人的情人》藏在抽屉里。可不一会儿就听到扫黄行动组的一个胖男人嚷嚷道:那本书呢?是谁偷书了,是谁偷书了!

胖男人姓隋,是局文化市场稽查大队的队长,也是我的文工团老同事。这个人管文化市场一向是抹脸无情,所以有人给他起了个诨名:隋胚子。

显然是有人向隋胚子告发了我,于是这家伙不时把目光瞥向我,然后以一种威胁的口吻道:“谁要是拿了书,最好是主动交出来呀,不然的话我就要报告局领导,到那个时候……嘿嘿,就有些不好看了啊!”

我知道瞒不过了,于是,我极不情愿地把藏在抽屉里的书拿出来,朝隋胚子狠狠地摔去,没好气地说:不就是一本书么,有什么了不起?你有种就到局长那里告我去,谁还不知道你过去干过的那些破事!

隋胚子没有料到我会突然来这么一招,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他嘿嘿干笑了两声,然后尴尬地对旁边人说:他他他……他比我还狠些!

我知道自己说的这句话其实是很恶毒的,因为在文工团那会儿,这个隋胚子曾经在一次演出把门时,抓到一个逃票的农村女孩,居然以搜身为名,把手摸到人家身上去了……就是这么个货,他竟以本人偷藏“淫书”为由想作践我,这口恶气岂是本人咽得下去的!

当然,我知道自己这其实也算是一种耍无赖的表现,只不过,我这是为了捍卫一个读书人的尊严。

  书到用时方恨少。

我深知自己学历太浅、知识面太窄,于是在我调到文化局后,我便报考了自修大学,系统学习了汉语言文学专业的所有课程。

我读书有个习惯,喜欢大声朗读出来,特别是对古代经典佳作,比如“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等。朗朗上口的美文,加上我富含磁性的朗诵,润乎其心,醉乎其中,其乐融融。

我认为,朗读经典至少有三个好处:一是朗读比默阅更易记忆;二是锻炼了我的普通话会话能力;三是在经典诵读中享受愉悦。直到现在,许多经典名句我经常引用,张口就来,这得益于我扎实的国学功底和早年形成的读书习惯。

我还有个癖好,每天睡觉前或上洗手间时,必须有书相伴,否则我会觉得无所适从,难受得要命。这个奇葩习惯一直保持到一种新的阅读工具——智能手机出现以后。

我对书的喜爱,最终影响了我的职业定位。19945月,我从文化局被下派到县新华书店当经理。

组织上这样安排,一定是有着某种合乎逻辑的考量——让一个爱书人去做卖书人,终究也算得上是实至名归。可惜的是,我却再也没有了悠闲读书的机会。因为我太忙了,忙于熟悉全新的工作环境,忙于收拾那已成一盘散沙的烂摊子,忙于应对各种尖锐复杂的矛盾,忙于带着新华书店这个老国企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求取生存……

尽管如此,我也不曾远离书本,只是我的阅读内容及方式有了重大改变。我无暇再去读那些纯文学作品,政史经哲类图书则成了我的“主菜”;我也再不能抱着一本书细读慢品,更多的只能是碎片化阅读和有针对性的学习。

总的来讲,我这个“卖书人”的角色还是扮演得不错的。二十多年来,我先后就职于两家“垮台书店”,最后,这两家书店都实现了成功逆袭和华丽转身。其中,我通过多方借力,为荆门读书人精心打造的那座被誉为“湖北标杆、全国示范”的荆门书城,历经十年锲而不舍的努力,终于昂然矗立在荆门中心城区,它也成为我职场生涯的收官之作。

有人说,钟清平这家伙不错,还有两下子;而只有我知道,我能够一步步走到今天,取得那么一点点成绩,其实都得益于高人的指点。

这些高人,矗立于书山之上,深藏在字里行间,像阳光雨露一样,一直在默默地滋养着我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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