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荡湖听荷
时间:2023-10-08 15:27 来源:荆门文学 作者:彭永锋 点击:次
薄雾蒙蒙的清晨，它是柳永的“杨柳岸，晓风残月”；细雨霏霏的黄昏，它是余光中的“雨幕”；夜色阑珊时，它是朱自清的“桨声灯影”；及至夜深人静之时，它又成了一首张继的“枫桥夜泊”；而无论何时，抬眼看去，则处处是马致远的“小桥流水人家”…
回首间，碧水秋云蚱蜢舟已不见，轻舞罗扇扑流萤已不见，只有那些靡靡飘洒的细雨诉说曾经黄荡湖湖水的潋滟波光。上世纪七十年代当地群众改湖造田运动，四五十平方公里的湖消失在勤劳的劳动人民铁锹下，留在村民记忆中的是深到狭窄处水从桥下过，船在水中行，桅杆高耸，看不到它的桅尖。而每年汛期一到，汉江的水倒灌进来，鱼也跟着游进湖来，村民一个晚上可以捕一满船活蹦乱跳的鲜鱼。
第一次到黄荡湖，莲子已经大量上市。和她乘上好客主人的小舟，她随口轻吟出一首小诗：短棹轻舟摘莲子，波光潋滟碧连珠。蒹葭列阵藏鸥鹭，莲叶堆云拥紫芙。于塘中采莲，虽不及湖的宽广博大，但也别有情趣。荷花基本凋谢，偶现残花也会激起心中的喜悦之情。
孤舟破水。水平静的愁颜被打破，就像打破了她内心的一面镜子。及至上岸返程，庄户人家的袅袅炊烟挤进视线，更有人世间温暖寥落的味道从远方飘来。
“英俊的少年、美貌的少女，心心相印采莲去。鹢首船头来回转，交杯频递笑把爱情传。桨板轻摇水草紧绊，船头微动浮萍才分开。姑娘身材多窈窕，白绸衫儿束细腰。情意绵绵难分割，恋恋不舍把头回。春末夏初好季节啊，叶儿正嫩花儿才开。撩水逗乐笑微微，怕水珠溅身弄湿衣。忽然又觉船儿斜，急忙收起绫罗裙。”这一段《采莲赋》让古往今来多少俊男靓女畅想荷塘采莲，听桨橹撩水，荷叶抹舷。她的笑声清脆而迷人，如桨橹撩水般撩动他。此时，她就在他眼前，正和他从小舟上岸，看到她衣裙上溅湿的水斑，温暖便漫向全身。
吴钩已锈，就好像黄荡湖已成为千百个小塘、千万块良田一般。她说，万千繁华终落尽。她摊开掌心，手指洁白冰凉，莲子洁白冰凉。她觉得自己像隐匿在莲叶间，等待他摇曳小舟前来发现。
他还是远走于他乡。众生似莲花，无论是拔节而出，还是沉沦莲池底，都一样奋力挣扎，心有不甘。她于潋滟坦白中读出人在世沼泥潭欲拔节而出的激昂和痛苦。
再次来到黄荡湖，荷花正盛。他投宿于战友家，酒后无眠。蛙声一片，或许更多的是虫鸣。于嘈杂声中他听到露水与荷叶亲吻的声音，柔情与缠绵羞红了荷花的脸。月将自己的长发飘洒在整片湖区，丝丝袅袅，如梦如幻。清风徐来，荷叶摇曳起来，摇落了缠绵激情过后的露珠。“叮咚”一声，露珠幽怨的离愁别意化为一圈圈涟漪，在水中扩散而去。
桨声灯影是不会了，枫桥夜泊也不会了，唯有一户户小桥人家，在月色中朦胧而清晰的显现。流萤飞舞，月的清影投下她轻舞罗裙扑流萤的身影，恍惚而真实，似乎抬手间就可以拥她入怀中。
夜，在他行进的思绪中渐渐深沉，鼾声与梦呓在黄荡湖上空弥散。整个湖区陷入时间的魔洞，蛙声虫鸣声渐渐弱了下来。荷花早已将整个身体包裹，拒绝夜雾的亲吻，只有荷叶敞开心扉，以海纳百川的姿态接受拥吻，即便之后将之抛落塘中。
早已不是湖，为何还要称作黄荡湖？这样的问题十分纠结，难以给出答案。摇曳的荷叶推动着他一步步走向黑暗的深渊，他终于投降了心的倦怠，闭上了沉重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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