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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渡

时间:2023-07-25 10:13     来源:荆门文学     作者:桂波    点击:

一明随兰玲在娘家安了家,他从普云禅寺移来的草莓苗也在后岗的地里扎下了根。一明每天起早摸黑,他先帮忙把家里地里的事做完,然后一门心思扑在后岗的草莓地里,他从来不肯让自己歇下来。兰辰洲看得过意不去,让他不要太累。一明总是笑了说不累。

一明不敢让自己停下来。因为他骗了兰玲,他不是一个无能的男人,他也有男人正常的生理需要。他们依然一人盖一床被子,只是一个床上的夫妻,兰玲的身体难免会落入他的眼中,一明心中有蠢蠢的欲动,但是他不好意思跟兰玲开口,兰玲的肚子明显腆出来,他就是有需要也说不出口。一明只好不停地做事,把自己的精力消耗,他尽量让自己能倒头就睡,就是睡不着,也会安静地躺在床上不动。

兰玲躺在床上突然窃喜地叫,一明。一明说,嗯。兰玲说,他动了。一明不知道谁动了,问,什么?兰玲拉了他的手放在肚皮上说,你摸,他动了。一明抽手,兰玲不放,一明只好不动。过了好一会,兰玲惊喜地说,他又动了。是不是?你有没有摸到?一明缩了缩手说,是动了。兰玲开心地松开捉一明的手自己摸,一明的手马上缩回了自己的被窝。兰玲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好一会,兰玲说,喂。一明没有应,又一会,一明发出了轻微的鼾声。兰玲长长叹了口气。

几个月后,孩子出生,是一个男孩。赵大国高兴得合不拢嘴,再也不肯让兰玲回娘家去住,守在医院里请车把兰玲母子接回了自己家里。赵大国想破脑袋亲自给孙子取名叫赵小远,一有空就把小远抱在怀里,连小远睡着了也舍不得放下。一明想起自己爱孩子的承诺,想到这个差点就不能来到人世的孩子,对小远怜爱不已,连草莓地也托给了岳父,在家里和赵大国抢着抱小远。兰玲的脸上也漾满了笑容。

小远做满月酒时,褐大师亲自给他送来平安符,为他祈福。赵大国抱着小远对褐大师千恩万谢,许愿一定要到普云禅寺烧香还愿。褐大师微笑说,施主不一定要亲自到普云禅寺还愿。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赵大国愣住,为难地说,放下屠刀!不杀猪我怎么生活啊?褐大师说,施主要放下的是心中的屠刀。赵大国突然醍醐灌顶说,谢谢大师!褐大师微笑不语。

褐大师回山,一明送出一里地。褐大师说,回吧。一明说好。可是脚步还是跟在褐大师身后。又走出一里,褐大师立定脚步说,一明。一明说,唉。褐大师说,老衲是和尚,是方外人。褐大师回转身,看着一明说,你是一个俗人。一明看着大师。褐大师接着说,俗人有俗人的烦恼,但是俗人也有俗人的乐趣。一明低下了头。褐大师说,不要让自己总沉沦在苦海。一明合什说,是!褐大师抓住一明合什双手,轻轻放下说,你现在只是一个俗人!一明说,是。褐大师转身甩开僧袍回山。

小远过了满月,可可接兰玲回娘家。娘家成了一明的地头,一明不敢再耗在家里逗儿子,拉开架式接管了草莓地。

第一批草莓开始成熟,一明欣喜地摘了最艳最饱满的草莓,小心地捧回家,他想让家里每个人都和他一起品尝成功的果实。想想和睦的家,一明也憧憬自己的爱情能瓜熟蒂落。

回到家里,门虚掩着,一明双手捧着草莓,不敢用手推,侧着身子,轻轻倚开门,屋里静静的,一明怕小远睡了,不敢大声,蹑手蹑脚走向睡房,刚近房门,突然听到兰玲一阵掩着的笑,一明停住了脚。兰玲窃窃说,儿子长得很像你。看着他我就像看到了你一样。一明的心陡地一沉,兰玲是在打电话。兰玲停了一会撒娇说,唉呀,不是跟你说过吗,他不中用。碰都不敢碰我。一明如中晴天霹雳,跟着身体像筛糠一样发起抖,手里的草莓也捧不住,一颗一颗掉在地上。兰玲还在房里打情骂俏。一明低头,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眼泪簌簌而下。张开双手,看着地上的草莓,一滴一滴晶莹的泪珠滴在草莓上,草莓更显水灵。一明慢慢蹲下身子,捡起一颗草莓,草莓上挂着一滴泪。一明变得恍惚,不知道是自己流的泪,还是草莓流的泪。一明把草莓放进嘴里,草莓是甜的,泪是咸的。一明把地上的草莓全部抓起来狠狠地塞进嘴里。

咽下所有的草莓,一明伸袖揩干眼泪,走出家门,发疯一样冲向后岗。后岗的草莓丰收在望。一明冲过去对成熟的草莓疯狂地又踢又踹。一直踢到没有力气,一大片的草莓已经被踢坏,一明蹲在草莓地中呼呼地喘粗气。

过了吃饭的时间一明没有回去,兰辰洲寻到后岗,一眼看到大片的草莓被毁坏,心疼不已地说,这怎么回事?这怎么回事?一明埋着头没有回应。兰辰洲看向一明,一明的颓废让他揪心。他快步走过去,拍着一明的肩膀安慰说,不要难过。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草莓毁了我们可以重新种。一明还是不说话,双肩开始耸动,抽泣的声音也传出来。兰辰洲跪下抱住一明说,没事,没事。我们重新种,我们重新种。一明突然张开双臂紧紧抱着兰辰洲哭着叫,爸呀……爸呀……兰辰洲眼中不由也涌出了两行老泪。

一明不想回到家中,借口要照看草莓,在后岗搭了一个草棚,一个人与草莓为伍,就算兰辰洲要换他回家休息也不肯。

第一批草莓卖出了钱,一明回了一趟自己的家,赵大国和妈都在,一明拿出钱说,爸,这是我卖草莓挣的钱,我分了两份,一份给您,一份准备给那边爸。赵大国圆眼一瞪说,你这什么意思?是不是说你爸老了不中用了,要靠你养了?一明说,爸,您知道我不是那意思。赵大国说,你跟我把钱好好攒着,将来供小远读大学,读博士。一明只好收回钱,赵大国跟着笑眯眯地说,我也要多攒点钱,等小远娶媳妇的时候给一个大大的红包。看着躇踌满志的赵大国,一明不忍让他扫兴,默默帮家里做了些家务,吃了饭,回到岳父家。

一明拿出钱给兰辰洲。兰辰洲拦了说,一明,我正想跟你说,你人实诚,让你给我们养老,我们放心。我和你妈商量了,想把这个家交给你来当。以后家里所有的收入开支都交给你。一明慌忙摆手说,爸,这不行!兰辰洲说,难道你不想给我和你妈养老?一明说,不是。兰辰洲动感情了,说,我没有儿子,能得你做女婿是我的福气,这个家早晚都是要交给你的。现在把这个担子卸给你,我是真没拿你当外人。一明喃喃说,爸,我从来没当过家……兰辰洲根本不听他说,让老伴拿家里的存折出来塞给他,一明不肯接受,胡乱推辞,一旁的兰玲已经眉开眼笑说,爸让你当家,你就收下。一明还推了说,我当不好。兰玲看着一明坚决不接受,生气地说,好,你不当家,我来当。说完伸手抢过了被推来推去的存折。一明如释重负地说,好。你当。兰辰洲两老相对一望,又看看一明,看看兰玲;一明看看兰辰洲两老,又看看正拿着存折的兰玲,慌忙掏出了卖草莓的钱像扔烫手的热山芋说,都给你,都给你。

一明终究还是沉沦在苦海。

一个同床异梦的妻子,一个不是亲生的儿子,辛辛苦苦在地里挣出来的钱也全部交给兰玲手中。一明想孝敬老人,可是他手中没钱;一明想疼小远,可是他也没有钱给他买礼物。只有在草莓成熟的季节,一明才是快乐的,他可以摘最好的草莓送给四个老人,可以让小远在草莓地里想吃哪颗就摘哪颗,他卖了草莓还可以拿一点点钱,给老人买吃的,也可以给小远买一些稀罕物。

时光匆匆,十年时光转眼过去。小远已经上了学;四个老人也更老了,一明成了两个家的劳力支柱;可可没能考上大学,嫁在了本村,生了一个女儿叫小小。小小爸在外打工,可可一个人在家带小小种地。可可的地也成了一明义不容辞的责任。

一明从来不对人叫苦,就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不停的在地里劳动。

一明已经够苦了,可是还有雪上加霜的事发生。赵大国病了,肝癌晚期。

赵大国起初没有把自己的病当回事,可是一住进医院,看到老伴和一明满脸的凝重,花钱如流水,病却没有多大好转,赵大国不干了,嚷嚷了要出院。一明不依,就劝。赵大国大嗓说,你们不跟我说我也知道没救了,我才不想把辛辛苦苦攒的几个钱全给了医院。那是老子准备小远结婚时发红包的。一明眼圈发红说,爸,你要好好治病。小远结婚的时候你就是一分钱的红包不给,他也会高兴的。赵大国摇头说,那不行,我一定要给我的孙子留下一些东西。一明还劝,可是赵大国根本没有听,强撑了收拾东西要走人。一明急成热锅上的蚂蚁,抱着赵大国跪在地上说,爸,医生说了,只要配合治疗,您的病还是很有希望治好的。要是一回去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赵大国不屑地说,那是医生想骗我的钱。一明抱着赵大国不放手,赵大国就挣。一明突然对赵大国说,爸,要不您先住着,我回家拿钱来给您治病?不用您的钱。赵大国一愣,说,那也不行。你的钱是要留给小远读书用的。一明连忙说,小远还小,我还可以再攒钱。赵大国有些松动,一明赶紧说,难道您不想看到小远结婚?难道您不想他结婚的时候给他发红包?赵大国大为意动,终于放下收拾的东西说,好吧。再住几天看看,要是没有好转我们再回去。一明点头说,好。

重新把赵大国安置好,一明马上回到家里。家里人都知道赵大国的病,过来关心,一明眼圈发红说,爸的病治得好还可以活几年,搞不好也就几个月的事了。一家人听了情绪都低落。一明揩了眼泪把兰玲拉进房,说了赵大国闹出院的事,向兰玲要钱。兰玲一听一明说要钱就不自在,不说给,也不说不给。一明等不过说,爸还在医院等,你快拿钱啊。兰玲还是不动,过了好一会说,明知看不好,还拿钱往黑窟窿里扔。只怕到时搞得人也没了,钱也没了。一明盯着兰玲说,你说什么?兰玲又好一会才说,你小时候他那样对你,你已经对得起他了,还在他身上浪费钱。一明难以置信地听兰玲说出的话,张口结舌说,你……你……你竟然说出这种话!你有没有一点良心?兰玲脸一木,说,反正我是不会给你拿钱去往水里扔的。一明不能理喻,恨恨地说,好,好。你根本不配当这个家。我去跟爸说。兰玲堵住房门不让一明出去。一明拉,兰玲不让。一明说,要不你给钱,要不你让我去跟爸说。兰玲不说话,也不让。一明火了说,爸还在医院等钱救命呢!兰玲不看一明,小声说,家里没有钱。你找爸也没有用。一明瞪着她说,家里没钱?你当我真傻啊!兰玲堵着房门说,真没有钱了!一明问,钱呢?每年那么多收入!兰玲死堵着门,不敢看一明说,他要做生意……我把钱借给他了……一明明白那个“他”是谁,只觉眼前一阵发黑,天旋地也转,说,你……你……兰玲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一明发怒说,我不管你的破事,马上让他把钱还回来。兰玲还是低着头,说,他做生意亏了,没有钱。兰玲的语气生硬冰冷,让一明觉得没有一点可以通融缓和的余地。一明如遭雷击,不能动弹,他心中的气慢慢消得无影无踪,最后绝望摔坐在地上。兰玲还是没有动,堵着门。

好半天,一明回过了神,从地上爬起来,兰玲还不肯让门。一明面如死灰地说,我不会跟爸说的。兰玲慢慢让开了门。一明出房门,两个老人看着他。虽然房里的争吵外面听不明白,但还是传了出来。兰辰洲看着一明没有半分生机的样子叫,一明!一明茫然地望着两位老人强笑了一下说,我没事。然后轻飘飘地出了家门。

出了家门,一明茫然走到后岗,地里的草莓已经过了收获的季节,一明坐在地里揪头发,他不知道还能到哪里筹到钱,他平时除了家里就是地里,现在两个家都没有钱,地里也一时不可能有收入,他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一明正绝望,突然想到了可可,他迈开步子,向可可家走去。

看到可可家的门开着,一明悬着的心悄悄落了下来。一明进门,可可眼睛一亮叫,姐夫,你回来了!小远爷爷怎样了?一明简单说了赵大国的情况,就问可可借钱。可可疑惑地问,姐姐不给你钱吗?一明黯然说,我不想跟她要钱。可可噘了一下嘴,不再问原因,说,我的钱放在姐姐手里。我去要了给你。一明心生不妙的感觉,说,你的钱怎么放在她手里?可可说,姐姐说我一个人在家,放在家里不安全,就让我放她手里了。一明心里发苦,说,算了。转身要走。可可着急说,我不跟她说是你要钱。一明走出可可家,说,真的不用了。可可追出来,一明已经走出好远。一明的背影孤独,就像秋风卷起一片上不挨天下不着地的落叶。

一明脸色灰败地回到医院,一言不发。本来又燃起了希望的赵大国,看到一明的样子,心里顿时明镜一样,就苦了脸说,一明,我还是要回去,你走的这点时间医院又死了两个人。我不想死在医院里。赵大国的眼中隐隐有泪光,一明忍住泪叫了声,爸!赵大国说,你不用说,爸什么都明白。你就让我安安静静地死在自己家里。我不想死在外面。一明哭出了声。赵大国不再收拾,晃晃悠悠走出了医院。

一明和赵大国刚进家门,兰辰洲就跟了进来。赵大国视而不见,一明叫了声爸。兰辰洲擦了头上的汗说,亲家,对不住。我拿了钱赶到医院,医生说你们刚出了院,我一路追了过来。你还是赶快回医院,钱的事你不用操心。赵大国说,不劳亲家费心。我赵大国现在哪也不去。兰辰洲不依说,你不要跟病犟,你的病耽搁不得。赵大国摆摆手说,是命。人是犟不过命的。兰辰洲劝不动赵大国,急得团团转,对一旁抹眼泪的一明生气地说,你别光哭,也帮忙劝劝你爸啊!一明哭着对赵大国说,爸,我们还是回医院吧!赵大国看着一明,眼睛慢慢蓄满了泪水,他强忍着哭声说,别哭。像个娘们。男人得像爷们!一明撑不住,抱着赵大国大哭,赵大国拍着一明的后背老泪纵横说,我赵大国值了,有你这么好一个儿子。兰辰洲在旁坐立不安,讪讪叫,亲家……赵大国胡乱撸了一把眼泪,斩钉截铁说,你们谁也别想再让我住进医院。哪个要是再劝我就直接死给他看。兰辰洲坐不住,灰头土脸回家。

赵大国死意已生,破罐子破摔,很快就撑不住。赵大国把小远叫到病床前,恋恋不舍地拉着小远的手说,爷爷本来想看你结婚……给你一个大红包的……赵大国颤颤微微摸出一个红包说,可惜爷爷等不到那一天了……这里面有两万块钱……爷爷没用,生病花了一万……爷爷先让你爸保管,等你结婚的时候让他发给你。一明哭,小远也哭。赵大国强撑了抬只剩皮包骨的手揩小远的眼泪说,别哭……男人……要像个爷们!

赵大国去世,一明天昏地暗的哭,爸,儿子没用呀……

赵大国去世一年多,一明的妈也去世。一明变得更沉默,一天说不了几句话,总是不停地找事干,一刻也不让自己闲下来。兰辰洲看一明颓废的样子,既内疚又心疼,发动全家关心他。可是地里的活,兰辰洲两口子年纪大了帮不上什么忙,而兰玲自从有一明进这个家就没怎么干过,到了地里不仅做不来,还碍眼,只几天兰玲就撑不下来了。家里做了好吃的,兰辰洲就一个劲往一明碗里挟,只是一明接了一次两次就护住了碗不再接,说,爸妈,你们吃。我够了。只有小远才能让一明真正得到片刻的安宁。小远已经读中学,住校,一个星期才回一次家,小远懂事,只要一回家就成了一明的跟屁虫,不停地跟一明讲学校的事,一明也不插嘴,只是安静地听。小远对一明说,爸,我长大了一定要让你享福。一明觉得一股暖流传遍全身。

可可也担心一明,如果他倒下了,整个家就没有了依靠,可可回娘家也勤得多,也帮一明一起干活。

可可回到娘家,兰玲一个人在家,正打电话。几句落进可可耳朵,可可的脸马上阴了,问兰玲,姐,你给谁打电话?兰玲挂了电话不作声,可可生气地说,姐,你这样对得起姐夫吗?兰玲还不作声,可可说,那个人除了跟你要钱还会什么?你是不是忘了小远爷爷的事?这个家都快不成家了,你还这样!我、我告诉爸。兰玲突然掩嘴哭,你们都怪我,你们知不知道我的委屈?一明是个好人,可是他根本不是一个男人,不然你以为他会老老实实在这个家呆到现在?十几年了,我和他只是有名无实的夫妻。他一个木头人,连一句暖心的话也不会说。我过的什么日子你们知道吗?可可不相信地问,你说的都是真的?兰玲吸了鼻子说,我骗你做什么。就一五一十地说了最初一明救她,和她结婚的事。可可还是难以置信说,怎么会这样?兰玲一脸坚毅地擦眼泪。可可问,姐夫到底是什么问题?医生怎么说?兰玲突然心虚说,没有去看医生。可可不悦了说,姐,你怎么这样!你和姐夫去看看医生。现在医术这么高。兰玲小声说嗯。可可又叮了一句,姐夫那么好一个人!兰玲又说了一声嗯。可可看着还在擦眼泪的兰玲叹口气说,姐,你好好想想。姐夫真是一个好人。

可可回娘家歇六月。草莓也过了收获的季节,不用守夜,一明也回到家里住。可可极力想让姐姐姐夫和好,就守着给兰玲下了最后通牒。兰玲被逼不过,只好答应。

晚上躺在床上,一阵细细碎碎的响,一明根本没有防备,两个柔软的东西突然就贴在了一明身上。就像两根干燥的火柴签擦在了砂纸上,一明身上的每一个细胞呼啦一下都被点燃,燃烧得不成样子。一明吓得一动不敢动。兰玲的手轻轻放在一明的胸膛,妖娆地说,一明,我们明天去看看你的病吧。一明身体僵住,口干舌燥。兰玲的手慢慢往下划,越过胸膛,经过腹地……一明突然惊醒,猛地伸手捂住已经变得不成样子的身体,一个侧身,把兰玲扔在背后。兰玲还想努力,一明的身体开始发抖,嘶声说,你过去,你过去。兰玲停住手,半晌,意味索然地回到了自己的半边床。

一明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反应会这么大,但是他并没有后悔,他不能接受兰玲。蜷着一个晚上不敢睡,窗外的天才发亮,一明就起床逃出了家门。下意识走到后岗,一明一头钻进看草莓的草棚,他觉得自己的后背一阵紧一阵柔软的痒,一直痒到心里,痒透全身,痒得身体都不成了样子。一明忍无可忍,伸手一把抓住了那个不成样子的家伙。

一明正闭着眼睛,咬牙切齿惩罚那个不成样子的家伙,突然听到啊的一声惊叫,一明慌忙睁开眼——可可扒开草棚门目瞪口呆站在门口!一明只觉得大脑轰地一声响,慌乱地勾下腰。一明的慌乱让可可也醒过了神,慌张地退出草门,一颗心怦怦跳个不停。

可可在草棚外不敢动,一明在草棚内也不敢动。

好半晌,可可咽了一口唾沫叫,姐夫。一明在草棚内说,嗯。可可说,回家吃饭了。好一会,一明臊红着脸走出了草棚门。

走了几步,一明叫,可可。可可说,嗯。一明忸怩说,你千万不要跟别人说!可可的脸腾地红了说,嗯。

又走了几步,可可叫,姐夫。一明说,嗯。可可难以启齿地说,我听姐姐说你……一明不说话。可可忍了一会接着说,你们是夫妻啊!一明还不说话。可可又叫了一声,姐夫!一明躲不过,叹了口气轻飘飘说,她心中有人……我忘不了小远爷爷的死……可可幽幽说,我知道是姐姐对不起你……你一直守着这个家……一明说,不说这个。可可说,难为你了。

草莓快成熟的时候,一明除了吃饭,基本成天都守在后岗,晚上睡觉又搬到了草棚里。

可可解不开一明心中的结,有空就回娘家,帮一明一把。一明在后岗,她也到后岗。

一明和可可在地里忙的时候没有抬头看天,等到发现天色突然变暗时,天边的黑云和风已经滚滚而来。一明说,快躲雨。话音才落,豆大的雨点辟头盖脸砸了下来。两人慌忙跑,等进草棚都成了落汤鸡。一明和可可用手撸了脸上的雨水看着对方的狼狈相忍俊不禁。可是才一会,可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一明马上跟着打了个寒颤。可可抱住了膀子笑。一明说,是你传染我的。说完忍不住走到门边,把门开了一点缝,外面大雨如注,没有一点要停的迹象。一明说,这雨一会停不了。可可哆嗦着点头,眼睛盯着一明守夜用的铺盖。一明迟疑说,要不你先到床上暖和一下?可可听了连连点头说,好。可可走到床边说,姐夫你转身。一明马上转过了身,可可脱掉湿衣服钻进被子里。一明一动也不敢动,好一会可可说,可以转过来了。一明还是不敢回头。可可不再说。

突然一明老大一个寒颤,可可在被子里都跟着老大一颤。可可说,姐夫。一明说,嗯。可可说,要不……你也上来吧……一明强撑了说,不用了。可可说,会病的。一明说,没事。可是身体却控制不住发起了抖。可可说,上来吧。一明回头,嘴唇已经发乌。可可拥着被子点了点头。一明挪到床边停住,看自己身上的湿衣服。可可小声说,脱了吧。一明转身,默默脱了衣服,默默上了床。盖上被子一明还瑟瑟发抖,可可慢慢挪了过来。一明没有动。可可轻轻抱住了一明,一明还是发抖。可可抱着一明,轻轻叫,姐夫!姐夫!一明不再发抖,狠狠地抱住了可可……

一明的心中从此多了一份企盼,只是可可自从那天后就回了家,再也没有出现。一明天天守在后岗,守在草莓地里,他执拗地认为可可一定会再来。

已经到了半夜,一明睡不着,盯着草棚的门,忽然门轻轻动了,一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门打开,一个黑影进来,是可可。一明的喉节上下蠕动了一下。可可不声不响脱掉衣服上床。一明紧紧抱住了可可。可可也抱紧一明。

好久,一明说,我怕你再也不来了。可可不说话抱紧一明,一明又抱紧可可。

又好久,一明从喉咙里叫,可可,可可……可可也回应,姐夫,姐夫……

一明一动不动抱住可可,可可也抱着一明。可可突然泪流满面说,姐夫,姐夫,你为什么是姐夫?一明的泪也流了出来。

天没有亮可可就走了。

可可再也没有出现到后岗,可可带着小小到她爸爸那里去了。

一明的生活又暗淡无光。

好长时间一明没有回家住。兰玲找到后岗,一明在地里忙。兰玲走到一明跟前轻轻说,他回来了。一明停下手里的活。兰玲说,他说不走了。一明站起来拍了拍手,微微一笑说,我们去离婚吧。兰玲没有作声,跟在一明后面走。

安静地办好了手续,一明回家不声不响收拾衣服。

走出家门,一明回头。这个家再也不是他的家了!一明忽然感到一阵揪心,一股难以割舍的情感涌上心头。兰玲站在门口,轻轻说,谢谢你!一明强笑了一下说,恭喜你!挥了挥手,一明举步维艰地挪动脚步。

普云禅寺,一明已经剃度,成了一明师父。

一明空空敲着木鱼,兰玲和可可走进大殿。

兰玲走到佛前,点燃香跪下,垂目对佛说,他走了,再也不回来。

一明一愣,木鱼又空空响起。

兰玲退下,可可上前,跪在佛前轻轻说,我离了。再也不走。

一明一愣,木鱼还是响起,只是已经乱了节奏。(桂波,1973年生,湖北省作协会员,现居京山市石龙镇,业余爱好小说创作,曾在省市级文学刊物发表小说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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