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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心愿

时间:2022-09-28 17:45     来源:荆门日报     作者:熊传忠    点击:

 
农历壬寅年二月十五,是父亲去世十周年祭日。没有父亲的日子让我更加回味舐犊之爱,心中的思念像层层叠叠的毛线团儿绕来绕去没完没了。
父亲是个认同传统,说一不二的“老顽固”。那些“多子多福”“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等陈旧观念在父亲的脑海里根深蒂固,虽嘴上不说,但心里想的就是那么回事。生活中谁想去说服他,他都会板起面孔跟你急跟你气,让好事者往往败下阵来,自讨没趣。
父亲是个默默付出、敢作敢当的“老黄牛”。他一生没有宏大的愿望,没有崇高的追求,没有传奇的故事,平凡得令人心疼。但是,他却以单薄的身躯、勤劳的双手、不变的信念,携手夫唱妇随的母亲生育并拉扯八个儿女长大成人,各自另立门户,家家和睦兴旺。因此,父亲感到特别骄傲和自豪。
父亲是个谙熟农事、精耕细作的“老把式”。在陌上,他不满足于小富即安,致力于“地里刨食”新发现,尤其擅长水稻种植与管理,由他耕作的那片错落有致的大小梯田,粮食产量连续多年增产增收,不仅解决了一大家子人的吃饭问题,还积累些许钱财分别为四个女儿出嫁置办嫁妆,替四个儿子娶亲新盖住房,让儿女们的日子过得体面、充盈和幸福。因此,父亲逢人便说:“都是我的孩子,尽量做到一碗水端平,女有嫁妆儿有房。”其实,我们家底薄,人口多,分分厘厘、大大小小的财富来之不易,都是父亲带着我们打拼出来的。进入老年后,父亲仍然坚持下地劳作,自给自足,将子女们孝敬他的养老钱用来资助孙子孙女们上大学。
父亲唯一的嗜好就是抽烟,累了烦了就抽根烟,但所抽的烟都是各个时代最低档的,比如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大公鸡”,八十年代的“圆球”。一次,我买了几盒稍贵一点的烟给他,他反倒有点不高兴地说:“买这么贵的烟干什么,反正好烟歹烟都是冒烟,节省一点是一点。”
那年,父亲享受农房拆迁政策红利,从乡下简陋的砖瓦房一下子搬到城郊兴隆村新农村安置点,住上了宽敞明亮的二层小洋楼,可谓棉袄换皮祆——越变越好。住进新房子,父亲的心情和身体也随之发生变化,似乎有使不完的劲儿。阳春时节,不知父亲从哪儿整出一大堆尾煤,自个儿在家粉煤、拌土、过筛、和泥,做成了几垛小山似的蜂窝煤,每天干得满头大汗,累得不亦乐乎,其下力的狠劲儿不亚于一个年轻的壮劳力。来访的朋友瞧见前额放亮、眉毛悠长的父亲,无一不恭维老爷子有长寿之相、东海之福。
然而,2011年仲夏,一向健硕的父亲突感不适。我赶紧陪他上多家医院检查,结果肿瘤科的几位专家众口一辞:老爷子病情严重,骨肿瘤晚期。也就是说属于父亲的时日不多,他的生命之钟已进入倒计时阶段。这个不幸的消息对我们兄弟姐妹而言,好比晴天霹雳。由于病痛折磨,父亲的身体渐渐垮下来,饭量减了,脚步慢了,身子瘦了,但精神矍铄,说话有条不紊。
那天晚上,我到医院临床陪护,伴他说了很多很多话,有时忆过往,有时谈未来,有时扯闲篇。当话题聊到他的病情时,父亲“逼宫”:“我害的什么病?”“骨肿瘤。”“就是要命的癌症呐。”话音未落,我觉察一丝忧郁从父亲严峻的面颊上面掠了过去。顿时,老少无言,两双眼睛窘迫而无奈地对视着。难得父亲破局,只见他淡然一笑,平心静气地说:“老辈人讲医能医病,不能医命。我的身体我心里有数,你们莫花冤枉钱,趁早让我出院回家静养。”我说:“等病好出院后,我们兄弟姐妹准备提前为您过八十大寿呢!”父亲微笑着并未点头应允,只是欠了欠半躺的身子,漫不经心地说:“提前过生没必要,儿女们的心意我领了。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们家祖上三代没有一人活过八十岁的,我离八十岁就差那么一小拃的距离,能活到今天这个份上也就知足了。”父亲淡定而从容,让我仿佛看到年轻时的父亲,想起他令人动容的亲和。
记得小时候我特别黏父亲,是个出了名的“赶路鬼”,常常哭着闹着要跟父亲一起上工地、赶集市,犟成牛一般,其他人拽也拽不回去。每次遇上赶路,父亲总是停下匆匆的脚步,转身向我伸出他宽大而有力的臂膀,一把将我抱起,拍拍背摸摸头吻吻脸,后又架上肩头与我玩起了“转磨磨”的游戏,直到把我转得晕晕乎乎,连连告饶,才将我放下。
还有几次村里唱大戏、放电影,父亲担心我看不到,就让我骑在他的肩上,攥着我的两只手,生怕我睡着了掉下来。每当骑在父亲的肩上,我便有一种小巨人的感觉,觉得比任何人都立得高、看得远。后来长大了,懂得多了,才知道巨人原本就是站在他人肩膀上的人。我虽然最终没能成为巨人,却是个实实在在站在父亲肩膀上成长起来的人,感恩父亲一生对儿的托举。
我对父亲说:“您有什么心愿尽管说,我们一定满足。”父亲混浊的眼睛顿时变得明亮:“我就想看看孙媳妇长的啥模样。”此刻,真想给他一个爽快的回话,可我有难情,便言不由衷地打起了马虎眼:“这事急不得,我来想办法。”其实,父亲的三个孙子早就到了谈情说爱的年龄,但由于工作忙等原因,都未谈上女朋友,妥妥的“单身贵族”。
父亲人在医院左等右等,但见亲人来,不见有惊喜,一时间愁眉苦脸,不思茶饭。过了些日子,忍痛抗癌不服软的他不管不顾地抓起我的手机分别给三个孙子打电话,主要询问他们找女朋友的事儿。我立在病床前,听出了他话里透出的惦念与伤感。
一天晚饭时,身为警察的二儿子烈儿说:“爸,爷爷的心情我理解,为了却他的心愿,我准备喊个女同学来顶包。”我说:“你看着办,不穿帮便可。”谁知,几天后烈儿因和同事们忙于一起刑事案件,除了工作,竟没有一点能自己支配的时间。因此,父亲的心愿像浅湖中的小船,走着走着搁浅了。
转过年头到了农历二月十五。这时的父亲躺在床上气若游丝,时而昏迷,时而清醒,总是咽不下最后一口气,似乎在等待他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儿孙们分别与他临终告别,父亲仍然平静而坚强地坚持着,期待着一生中最后的惊喜。
终于,烈儿从办案现场飞奔而至,拨开人群大声疾呼:“爷爷,爷爷,我回来看您,还有我的女朋友呢!”只见父亲突然“嗯”了一声,眼角渗出了几滴晶莹的泪珠。
父亲安详地走了。可以告慰父亲在天之灵的是,而今,他生前特别挂怀的心愿已变成现实,三个孙子都娶妻生子,家在一方,其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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