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国庆，我以小长假前三天在单位值班的代价换来一次难得的错峰探亲之旅，并得以在老家荆门多陪伴一下家人。 10月8日，儿子就读的外语学校复课。我原想一早送他上学的，可他说“我都初三了，用不着。”我便没有坚持，但心里还是有些歉疚，因为自上小学起，他便随他妈离开了我工作的北京。这样一来，接送孩子上学这一简单的任务却成了作为父亲的我的一种奢侈。明天我就要返岗了，我必须趁他今天回家午餐、午睡后返校之际送送他：不在护送，而在互聊。 下午，我找了个出门散步的理由送儿子上学。他没有表示反对，却在我俩一起走出小区大门向左转之时问我：“您也走这边？”没等我回答，他便加快了脚步。我只好望着他一边走一边看书的背影，尾随着他来到学校大门的对面，躲在家长群中隔路观望。 这时，学校的电动铁栅门还未打开，可门口早已聚集了不少穿着海蓝与玫红两款精致校服的学生。大多数都戴着眼镜，一簇簇扎堆交谈着、嬉闹着，午后的秋阳下，蓝红校服、男女学生显得格外分明，在校门两边的白墙和墙下盛开的蔷薇的映衬下，画面美极了。于是，我掏出手机拍下了这一瞬间，并发到了朋友圈，配文却是诗人余光中翻译英国诗人西格里夫·萨松代表作《于我，过去，现在以及未来》的八字金句：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可是，当我看到儿子站在人群中用膝盖顶起做作业的时候，心里不禁窜出一只土狗在叫——我真心不愿儿子变成这样一个斯斯文文的孩子。此时此刻，那只土狗正在怀念年少时于后港湖堤上的奔跑和撒野：放学路上，与自然一起放肆的“熊孩子”们个个活力四射，而且肆无忌惮，不是用小木棍滚铁环你追我赶，就是躲进小树林玩斗鸡、摔跤、打翻叉等游戏，或者一起穿着裤衩站在三干渠的石拱桥上表演高台跳水，或者一起分享从农家菜地里偷摘黄瓜、西红柿的野趣。即便是后来去了省重点龙泉中学，我们依然敢于以爬树、翻墙、钻洞等各种“野路子”绕过学校大门进入校园。至今让我记忆犹新的是，某晚因为偷跑到海慧剧院观看电影《少林寺》，回去晚了，学校已是铁将军把门，我们不得不拿出刚从电影里学到的少林功夫，“搭人梯”翻墙而入。可当我们顺着墙内那棵歪脖子老槐树爬下的时候，才发现树干上不知什么时候已被人涂了一层沥青，把我们的手和衣服都弄脏了。次日便被班主任通过手指沾着未洗净的沥青给抓了个现行。 当然，我还记得女儿在广州动物园第一次看到真的大象便要翻过栅栏走进象园的勇敢与天真，也记得当年经常在深圳自家的阳台上看到女儿在楼下爬上户外健身梯顶端向我们招手的场景，更记得夏日的某个傍晚带女儿到海口游泳，因为突然涨潮我不得不拼尽全力将她从礁石带回海滩的惊险一幕。这或多或少还有我过去野性未驯的影子，可一眨眼，儿子初三了，鼻梁上架起了眼镜，说话也是慢条斯理——这是咋地啦？如果说我和女儿之间尚存很大代沟的话，那为什么与女儿相差不到十岁的儿子却越来越温顺了呢？我担心的是，儿子他们这一代会完完全全丢掉他爹那个时代上房揭瓦、下河摸虾、刨坑打洞、弹弓打鸟的粗野气质。 伴随科技的发展和文明的进步，我们将如何在社会教条的规训之下唤醒孩子心中的“猛虎”或“土狗”？如何培养孩子的坚强与勇敢？又将如何界定野性与文明的边界，让二者“同框”并存？不由地想起那天，我在万达影城与刚从德国回京、现已是斯图加特音乐学院大四学生的女儿一起观看电影《失控玩家》，大结局是被摧毁的城市与山野复生共存，一切美好都是文明与粗野之间博弈的结果。就在我心中的那只土狗准备汪汪大叫之时，儿子学校的大门开了，儿子便随着簇拥的人流消失在身穿蓝红校服的人群之中…… （通联：北京玺桥国际传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