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喜欢寒冷季节里的花朵，总觉得它们与众不同。 有一年，父亲从市场上买回来一盆水仙，放在家里。我放学回来，看到它的葱郁与洁白，被活生生惊艳了——娇嫩的青茎托着白色的面颊，黄色的蕊从白色花瓣中间探出头来，立着又娇羞着，绽放着又静默着。你把它放在房间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是那么的应景，都是那么的合适，没有夺取任何一处的光彩，却又为这一处的布置增色不少。这样顺从又这样精致的花朵，你怎么会不喜欢呢？ 我喜欢它，外婆更喜欢它。她定期给它换水，天气好的时候会搬到窗台晒太阳，天气冷就把它搬到房间里来，我们都佩服她这么耐烦。 那时候我们家的光景还没有这么寥落。外婆做得一手好饭菜，我尤其爱吃她做的土鸡蛋炒辣椒、土豆炖鸡，千张和茼蒿丢到任何一个她做的火锅里都是百里挑一的美味。我是个好吃佬，但整个家族乃至整个村镇我只看得上我外婆做的菜，她的饭菜我可以拿出来同人讲三天。直到今天，我都没有再吃到比她做的更好的饭菜了。但从她中风后，舅妈家和我家的饭菜就都变得很随意，吃一顿只能算是管饱。每每看到老去的人，我的心里就变得很酸楚，说不出话来，也不想做事，只是望着几朵云发呆。 我上了大学，家里也没有了绿植。那盆我喜爱的水仙也枯死在盆子中与污垢结成了黄黄的水斑。好像就是从那时开始，我要上学，定下日子要走；父亲要挣钱，定下日子要走；母亲也是如此定下日子要走；家里的哥哥、姐姐都把事业安排在深圳，也定下日子要走；外婆与外公已离开城市返住在乡下。屋子一下子空了出来，厚厚的积灰覆盖了我们团聚的年味。 生活在江苏的爷爷奶奶早就去世，外公前年开年也去世了，后来外婆就中风躺在床上数着手指头度日。有时候问她：想不想看看水仙，买一盆回来摆着？她也是闭着眼睛表示拒绝。舅妈一边照顾她一边打理自己的生意，忙得晕头转向，更是不想要盆花多事。表哥表姐都和我一样，一年回去一次，或者两年回去一次。母亲前年出了车祸，花了三年时间收拾残局、处理官司；父亲同年出了两次车祸后又患了癌症。来回奔波的劳累与工作的负担压得我一句话都不想与人多说。这样的境况与际遇，让我怎么有心力去伺候一盆水仙呢？ 秋天就这样来到了。回想起故乡的这个时候，象山大道上定会飘下梧桐落叶，如同手掌一样的落叶抚摸着大地，甚是好看；还有一片片金黄明亮的银杏正齐力发光为这个城市献出礼赞；大雁会飞走寻找暖地，橘黄色的小猫会躲在车底喵喵叫，也会抱团取暖住在某个垃圾桶后；我的母校的老师们肯定是皱着眉头抓班上的成绩。而我，这个置身事外的人，只想养一盆水仙。 人都会老去、生病、死去，这是我们要接受的事实。如今的我也学会了接受不同重量的事实。如果每个人的成年礼物就是要学会与熟悉的风景告别，与陌生的路途交接，那我们又有什么理由去逃避呢？有些花朵是春天里开着在秋天里死去，而另外一些花朵是遇到寒冷方才显出自己的气节与风骨。水仙本就是寒冷季节中的植物。 水仙会开吗？会开的。 （通联：白石坡区委党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