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锅崖

2015年8月，我到荆门西北大山里的九锅崖村驻村扶贫。

塞在大山褶皱里的九锅崖村，塆塆落落特别多，如平顶岗、探花冢、东弯河等等，每个地名都有传说和故事，都说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村子面积18.96平方公里，4个村民小组，126户，454人，442亩耕地；申报的贫困户49户180人。

“九锅崖”躲在一条狭长沟壑里，沟边崖壁上一顺儿楔着9块锅形的岩石，铁灰色，光滑圆润。有人说像眼珠，有人说像巨型河蚌化石。相传这里曾经地肥水美、物阜粮丰，九口锅里有煮不完的福祉。但如今却是贫困户“集散地”，崖边8户人家，有6户是建档立卡的贫困户，1户是低保户。

盛夏烈日，我们与村“两委”召开了见面会。村支书是刚上任的新手，小个、瘦削、端正、嫩相，四十来岁看上去才三十岁，我暗自称他“年轻支书”。由于紧张，汇报时小脸憋得通红，讲话也磕巴。联系九锅崖的市领导提个问，他就急得直擦汗，幸有镇包村干部“大胡子”救场。市领导对我说：“这个村班子年轻，你还要把他们夹模夹模。”

会后一周，我们骑着摩托车过沟翻梁、蹿塆入户，“一看房，二看粮，三看劳力强不强，四看有无病歪歪，五看有无读书郎”。此时的年轻支书老练敏捷，像一只占山猴。身体壮硕的“大胡子”，骑一“头”五羊摩托车载着我，爮平顶岗时,不堪重负“拉了瓦”（发动机烧缸）。他拍拍车子，发誓说：“能把九锅崖搞脱贫，拉十个瓦都值！”

桓贵富是走访的第一户。我正琢磨着这个少见的“桓”姓时，已见他蹲在家门口左顾右盼，一幅着急离开的样子。家是老旧的红砖房，墙壁剥蚀，门口杂草丛生。进门一个窄院子，野草爬到走廊上了。堂屋里挂着旧年画，吊头耷脑飘摇欲坠。

我以为桓贵富是在别人家门口等我们。年轻支书说：桓贵富老婆有间歇性精神病，儿子在邻镇上了门，老屋多年没住人了。

我问桓贵富：“你老婆呢？”

桓贵富答：“跟着我。”

我疑惑着问：“跟着你住儿子家？”

桓贵富答非所问说：“我在哪，她就跟我在哪。”

原来，桓贵富不离不弃带着病妻打工多年，现在租住在一家小工厂，离儿子不远，桓贵富一边打工一边照顾她。

43岁的光棍汉彭权洪，几年前老婆跟人跑了，没多久儿子也没了。双重打击让他垮塌成一堆废墟，风餐露宿过着活一天算一天的日子。我们走访到他“家”时，一脸寂寞的他开口就问：“像我这样的，能不能进福利院‘五保’？”

通过走访，我们重新认定5户贫困户。我写出了《九锅崖村贫困现状调查报告》：九锅崖村自然条件差，交通、水利、公共设施落后；农户除了外出打工没有稳定的产业；建档立卡的贫困户因病、因残、因学、因危房占比大。报告建议：把九锅崖村脱贫期限延至2019年，将政策用足用好用透，让九锅崖的美好传说变成现实。

   东弯河

都说咱老百姓啊，是那原上草，芳草连天才有，那个春呀春意浓……

明黄色党群服务中心大楼前，戏台简陋。彭权洪出人意料地蹿上舞台，唱起了《咱老百姓》，未成曲调却十分“走心”。昏黄灯光下的人们安静、受用。东弯河一边流淌一边倾听。

老百姓在自己的土地上唱自己的歌给老百姓听，这歌找到了它的“根”。2017年5月1日，年轻支书特意在新建的党群中心组织了一场晚会，村民登台自娱自乐，吹喇叭、唱卡拉OK、跳广场舞。彭权洪的意外之举，唱出了他内心的渴望，也撩拨得我心潮涌动热泪盈眶。

东弯河距九锅崖七八里地。老辈人讲，凡江河溪沟，虽然最终向东入海，但没有直直向东流的。东弯河七弯八拐，到此有两里地径直向东流，故被叫做东弯河。东弯河的曲折像九锅崖的命运。

2015年，九锅崖精准扶贫的第三次党员群众代表会上，有人指着破落失修的村办公室提出：村办公室都成破庙了，能不能变个面貌啊？有人反对：百姓不富，办公楼修再漂亮有啥用？年轻支书也犹豫：交通水利不先搞，群众有想法！

包联市领导拍板：“一家一户要扶，办公室也要修，地址你们定，资金我来筹！”市领导在九锅崖插过队，对父老乡亲感情深厚，精准扶贫启动时，离退休只有3年时间的他主动要求包联九锅崖。

九锅崖新党群服务中心最终定址东弯河。寒冬腊月，我们眉挂霜雪，与“两委”并肩战斗开辟场地。2016年底，新党群服务中心竣工，村“两委”迁入，东弯河成了九锅崖“政治经济文化中心”。

村办公楼矗起了，一家一户的危房不能倒。

都正刚是我们重新认定的贫困户之一，两间歪歪扭扭的土坯房摇摇欲坠，黄土干打垒的土墙大开着裂缝，东南西北风打着唿哨进屋。都正刚长期在外打工，留下一个智障儿子守“家”。

都正刚也因此成为九锅崖第一个危房改造户。2016年春，通过招标建设，一个月时间，一栋60平方米砖混、白墙红瓦的农房建成。自来水、三相电一应入户。房屋改造之后，都正刚安心安意在外地打工，过年回来，心情舒畅；智障儿子也能出力做直巴活了，由姥爷照管着，温饱问题解决。

对11户实施了危房改造之后，九锅崖全体村民都有了安全住房。这些改造的新房如彩云朵飘散在岗梁沟壑里，与党员群众服务中心遥相呼应，相得益彰。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