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荆门晚报分别于2020年12月24日、28日，2021年1月4日分三期连载了著名散文作家、文化学者任蒙的散文《绿林之光》，在读者中引起强烈反响。京山市知名作家程义浩于2010年10月写下此篇读后感，特刊发这里，以飨读者。

  记得是2005年的一个冬日，任蒙应邀从武汉来到绿林山风景区进行文化策划，而我也有幸与他初晤，并蒙赠大著。拜读其不少散文佳作，获益良多。此后不久，武汉的《芳草》即刊发了他的《绿林之光》。

  初读《绿林之光》，顿觉眼前一亮，心头一震，暗叹相逢恨晚。作为绿林山下的“土著”和文化工作者，我意识到这篇作品对于绿林文化，对于京山，都是不可多得的，当即召来几位本土文友“美文共欣赏”，皆赞叹不止。接着，我又擅自将此文挂上本土网站，很快招来一片喝彩声，诸如“深刻、厚重”“大气、精美”之类的好评如潮。以我的经验，对素不相识的非本地文人描写本土风情的文字，能大受当地人士的热捧，这绝对是一个可靠信号：此文了得！

  任蒙初来乍到，来去匆匆，能写出如此精妙之作，可见其文风之细腻，文思之丰瞻。他一足在山，思不可己，在山水之间看出了大文章，赏出了大思考，大迥于一般游山玩水之人之文。

  “一个封建王朝在一座山林里终结，又一个新的王朝从这里发端,我相信，谁来到这里都不会漠视这座山林的神圣。”他感于绿林在中国历史上的象征意义，又这样写道：“我们一步跨入了两千年前那段风起云涌的历史。”开篇即如响雷，高屋建瓴的提示，刺激着读者的阅读欲望。

  绿林本应是一座名山，“由于时代过于遥远，这座山林的故事一次次被别的山林所重复，它所产生的历史轰动一次次被新的轰动所取代。”这里，任蒙道出了一种非同寻常的感受，也显示了作家独有的历史意识。

  然而，作家并不是为了帮绿林山“鸣不平”，而是纵贯两千年，从大山的历史定位想到它现在的不为人知，不禁发出深沉赞叹：只有“走进历史的记忆深处，我们才能听见从这里发出的巨大轰响”；如今“它像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独自回想着辉煌的往事。那种淡然的神态，让人感觉到的只是平凡。”如此拟人化的描写，在读者心中矗立起了历史名山伟岸而平凡的沉厚意象。

  接着，任蒙记述了起义发生的历史背景及初期情形，却并不赘述史实经过，而是着力于揭示中国漫长的封建史上这种“绿林现象”周而复始的历史规律，即“每一个王朝在它们建立的那天，就预示了它们的覆灭……历史每次都要迂回到绿林之麓。从一个绿林走向下一个绿林，下一个绿林的前方还是绿林。绿林，成了封建历史无法走完的里程标记，成了封建统治无法摆脱的怪圈轮回的一种最可怕、最醒目的转折符号”。把绿林山喻为一种最可怕的“转折符号”，不但体现了作家对绿林象征意义的深刻把握，而且新奇生动！因为“皇权世袭制造成的国家权力私有化”，决定了“封建历史注定是这样”。如此论断，可谓一语道破历史的天机！

  从枯林、秃树、寒流，想到当年绿林好汉们艰苦举事的踪影；从山上的赭红色山岩景观，想到地质时代的火山喷发，并联想到人类社会发展史上的纠结与雷同；从西汉刘邦到东汉刘秀的同擅韬晦之术，想到因绿林农民军的历史局限性而使刘秀得以开国立朝“匡扶汉室”，直至想到三国“刘皇叔”时代的“刘氏天下气数已尽”。进而，行文又层层深入，从感喟这个封建王朝的摇篮，从眼前的绿林山，幻觉出“大汉传人”两千年来在“帝王光影下”生活的心中的绿林山，更凸显出绿林山曾经在人们心中的圣灵地位以及难以抹去的传奇色彩，更加擦亮了这座历史名山“永不磨失的皓皓之光”。作者以高度的理性思辨和饱蘸激情的笔墨，对这座孕育了壮阔史诗的山岳发出了如此感叹！

  应该说，作者并非历史学者，却对绿林起义的史实能准确熟稔地加以把握，远胜于戏说之辈的游戏文字；作者平生不以哲人称名于世，而此文在述事说理中剥笋见心，处处对时光老人充满着智慧的审视，对古今世理作出哲学的思辨，以其利刃灵光熔古烁今，抉幽发微，警策世道，启迪人心，达到了文化散文的一种大境界。

  作为散文文体，又面对着如此沉重的历史话题，但作者笔下毫无文史类散文容易出现的枯涩之感，他将历史描写与抒情相互穿插编织，于字句间显示盎然诗意。比如，作者来到绿林时，是个水枯草冷、飘雪不止的冬日，他却以生花妙笔展开想象，倾心赞美即将到来的春日中绿林山会呈现的壮美本色：“峰插云表，群崖雄立，溪流纵横，而且古林翳日，琪树连株”，是“山觞水酌，不雨而润，不烟而雨”的山水胜地。

  这片并不特别高峻的山峦，因为有了任蒙这篇几千字的美文，而在读者心目中昂然挺起一座英雄之山的形象。这片似乎被人遗忘了的山麓，因为有了任蒙的散文而重现出它那深邃的历史文化意义。

  以我有限的目光观察当今散文园地，可谓信众无数，香火缭绕，门派众多，也似乎各有标杆。散文创作多姿多彩本是可喜现象，但仔细打量，很多作品着笔和立意仅止于家长里短，或热衷于鸡毛蒜皮，或局囿于先人成规，或着眼于小我狭趣，或光鲜于华丽词藻，或艰涩于陋学冷字，或阻滞于思辨乏力，甚或扭曲于鸡鸣狗盗者，我想只能视为散文花圃里营养不足、发育不全的株苗。散文纹理的新鲜感、深厚感、审美感，需要兼具文理哲趣、浑然天成，如此方可称嘉木奇卉，方可夺人眼目，久久发散于人心，存贮于岁月深处。

  我以为，《绿林之光》堪称“嘉木奇卉”，古往今来，还没有见谁对这座历史名山作过如此深刻的审视，此乃千古绿林有幸。 （通联：京山市文化和旅游局）

  程义浩：中国音乐家协会、中国音乐文学学会会员。1970年以来，创作发表新旧体诗歌、歌词、散文、报告文学、戏剧、曲艺、文艺评论、文史研究等多种文体作品，获各种创作奖100余次。歌曲（词）代表作《我从山里回》《蝴蝶》《春风在大地上行走》《布谷鸟唱歌的时候》等作品入选小学、中学、音乐院校教科书，在国内外演唱。出版《蝴蝶：程义浩歌诗选》《程义浩作词歌曲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