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年事渐高，退下缝纫机上做布鞋 的主业后，她开始由“地下工作者”转到 “地面”上，挤入了擦皮鞋的老年妇女大军 中。 每天十来元的块票收入，让她对这份 工作乐此不疲。 天刚放亮，母亲早早地起了床，开始 在厨房里用那双粗大的手，毫无节奏感地 铲着锅。那动静，让我常常百思不得其解： 为何那么大年纪了，铲锅还那样有劲？ 随 后，便听她出了大门，“咚咚咚咚”下楼去 了。 我知道，她是赶早占据有利的地理位 置去了。 我漫不经心地起了床， 难得如此闲 散， 计划将 400 多章的《侯沧海商路笔 记》继续看完，就到楼下母亲擦鞋的地方 坐着去看书吧。 给母亲分了一个松针包子，没费多少 口舌，她居然接过吃了。 从来不在外过早 的母亲，这回破了例。 我静坐在母亲身后的摩托车上，打开 手机继续看书，不时扫一眼光顾的客人。 上午 8 点过后， 天空开始飞起了雨 丝。 母亲说：“下雨没得什么生意了，我上 楼踩缝纫机做鞋垫去。 ” 我说：“这雨又下得不大， 到树底下 吧，不会淋到的，说不定还有人来擦呢！ ” 事实上，是我不想上楼，下楼一趟不容易， 我想攀着母亲多坐会儿。 话说间，真的来了一单生意。 母亲赶 紧又坐下来，乐不可支地忙碌起来。 她擦 得极其细致，那是一双沾满黄泥的白色旅 游鞋。 母亲用她那双关节粗大、长满厚厚 老茧的皲裂的手，在客人的鞋子上上下翻 飞。 先是用废旧的牙刷小心地清洗黄泥， 然后在脚的一圈插满护脚的纸壳，在鞋面 上挤出一条青虫似的鞋油，便撸起袖子甩 开膀子熟练地操作起来。 只有我知道，这 得来全不费的功夫活，是她入行之初遭受 多少同行妇人的嘲笑与排挤才换来的！ 雨越下越大，母亲移到了米糯厨房前 的门沿上继续擦。 刷刷的大雨中，撑着雨伞的过路人行 色匆匆。 母亲专注在客人那双鞋上，行人 旁若无人地经过， 她旁若无人地擦着，丝 毫也没有察觉在一旁闲坐的女儿偷偷地 拍下这一幕。 这双鞋，她足足擦了 20 来分钟。 擦 完，她终于抬起头，直起她那弯曲的脊背， 用油黑粗硬的手捋了捋额前垂落下来的 几缕湿溽的头发，松了一大口气。 透过滂沱大雨，此刻，我深深地领悟 到：一双手，无论多苍老，无论多粗硬，只 要是勤劳的，永远都是最美丽、动人的。过 了五月，母亲便满 76 岁了，虽满头银发， 但身子骨一直硬朗。 她勤扒苦做了一辈 子，那双关节粗大、硬如劈柴的老手，就是 最好的证明。 （通联：漳河镇中心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