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时我的朋友们很怕我爸，时隔几 十年后再聊过去、忆往事，我开始重新认 识和理解他。 爸爸家兄妹七个，他是老大，长子，七 八岁时就会揣着家中细软独自躲土匪。 兄弟姊妹多，“家庭成份”不好，小小 少年就在考虑如何减轻家庭负担。十四岁 那年他没有和父母商量，自己做主报考了 武汉一所公费中专学校。 这样他吃饭、读 书都不需要再花家里的钱。 爸爸说，爷爷送他上学时，在长沙火 车站流了泪。那是他第一次看到他的父亲 哭。 他躲避，装作没有看见。 爸爸把工作看得很重，陪伴我们的时 间很少。工作的劳累、生活的重负，使得爸 爸不苟言笑。 偶尔和我们谈次话，多是我 们犯了错，需要他的训斥和说服教育。 如今，爸爸老了。 自从妈妈离开我们， 爸爸变了很多， 他好像柔和了，那些刚毅的棱角忽然间就 软了下来。他会说一些从前未曾听他说过 的家常话，也讲讲他的过去。 他说年轻时 他读过很多旧小说， 这实在让我吃惊，难 以和常说教导话、从不说玩笑话的爸爸联 系起来。 但老了的爸爸确实喜欢读书看报。他 把读过的杂志、报纸码得整齐有序，其中 如有他认为可用来教育我们的文章，折 好，我们回去时他很快就能找到，让我们 立时就读。 谁清理杂物时扔掉旧报旧杂 志，他会不高兴，但已不再发火。“不要动， 还有用呢。 ”他说，严父已变慈父。 他仍然 不时教育我们， 只是曾经用言传和身教， 现在还借助报纸、杂志。 一次我连着两天回家，看到爸爸小屋 桌子上摊开的杂志，总停留在同一页—— 一篇关于老年人零龄感的文章。足见他对 文章的认同和想被我们看到的想法。 老了的爸爸不愿意我们干预他的生 活，要自由。 他指着摊开的那页零龄感文 章：“这篇文章就说得很对，老年人不应该 总想着自己有多老了。人混吃等死有什么 意思。”我喜欢爸爸这样的思想，喜欢这样 想的爸爸。 老了的爸爸也不愿意麻烦或依赖我 们，他的倔强和勤劳至老未变。 所有力所 能及的事他都自己做，美其名曰锻炼。 他 做饭，洗衣，把家和自己拾掇得干干净净、 利利索索。 哪怕缝缝补补这种活也不能从他手 里抢下。“丹青，我发现我的眼睛比我奶奶 好，”一次，我在玩手机，他在缝补着什么， “以前我奶奶穿针总看不到，常喊我帮她， 那时她才 ６０ 多岁。我现在 ８０ 多了穿针都 没问题……”他有些自豪，我有些伤感。８０ 岁时，他在想念最疼爱他的奶奶。 （通联： 石化荆门分公司运销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