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已经六十八岁，我也四十二岁。父 亲是一个寡言的人，我是一个话多的人。 父亲极少叫我的名字，即使叫我也是 连名带姓。 我反正是随时叫他。 父亲对我疏离，而我也无意间和父亲 保持着距离。 我和父亲之间似乎隔着千山万水，有 时候看见别的女孩和父亲亲热的样子，会 心生羡慕。记忆中和父亲唯一亲密的画面 是：穿着花裤子坐在父亲的肩膀上，走在 一条被草木遮蔽的路上，此时笔落在纸上 的时候，我似乎还闻得见草木中幸福的味 道。 即使长大后，和父亲的关系也是淡漠 的，给父亲打电话的时候也是极少，我小 心翼翼地与父亲相处，想靠近却不知道如 何靠近。 去年六月，弟弟突然离开了我们。 赶 回家时，暮色中父亲正站在家门口，邻里 在问父亲一些事情。 因为弟弟走得太过 突然，一切都是忙碌而杂乱的，我只听见 父亲在安排人拉电线。 我看不清父亲的 神情。 我的父亲他来不及伤心就投入到 自己儿子的丧事操办中。 我大声地对邻 里说：“有什么事情，就找我！ ”父亲什么 都没有说，只看了我一眼。 我走到父亲面 前说：“爸，让我来！ ”爸爸没有吭声，我知 道他对我不放心，毕竟我从未主过事。 我 又说：“不懂的我会问大伯的。 爸，你去坐 一下吧。 ”父亲转身，背影没有以往那么 直，眼泪在眼眶里回旋，却硬生生地被我 憋了回去。 我知道，已经四十多岁的我， 该担当了。 弟弟的身后事、 客人的生活安排等 等所有事宜在邻里和亲人的帮助下，虽 然有些杂乱但也井井有条地进行着。 忙 碌的空隙， 眼神扫过父亲， 父亲没有停 歇，偶尔呆愣地站在那，想走过去和父亲 说点什么，或者一句安慰的话，但是我没 有勇气走过去， 我怕父亲更伤心。 这一 夜，父亲没有睡，我也没有睡。 第二天等 弟弟入土为安，客人都散去，家里就只剩 下我们。 饭菜端上桌， 父亲什么都没有 说，只是和往常一样吃饭。 放下饭碗，父 亲就拿起锄头去田里， 虽然父亲在竭力 地挺直背脊，可是，那已经佝偻的背影， 让我的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我们连忙 跟着父亲下地，但却被父亲不停训斥，嫌 弃我们做的不好，做的慢！ 我知道，他想 弟弟了，他痛，却不言痛。 父亲，终究还是 把我们挡在了他的世界之外。 我和老公请了假，一直在家陪伴父亲 和母亲，也请父母的朋友来陪他们。 直到 有一天，我正坐在屋檐下发呆，一个和父 亲关系很好的大伯告诉我：父亲觉得在我 小时候对我太冷淡了，我长大后给他电话 都打得少，让我多关心一下父亲。 其实我 心里从未怪过父亲，只是我不知道如何靠 近他， 怕自己又做错什么让他不开心，以 为带点疏离的距离是最好的。 看着父亲的背一天比一天弯，那天，我 和父亲坐在一起相顾无言。 我忍不住走到 他身边，抱住了他已经瘦得脱形的背。父亲 的背突然僵住了，我拍拍他的背说“： 爸，你 还有我！ 我一直在你身边。 ”绷住的背瞬间 柔软。 放开手，父亲的眼眶红了。 其实，爸，你站在原地就好了，只要别 推开我，让我靠近你就好！ （通联：市高新区·掇刀区名泉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