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农村长大的孩子， 童年是不能没 有一两棵果树参与的。15 岁以前，一棵枣 树伴我度过无忧的童年，那时候，最快乐 的事莫过于与二三玩伴雨后摇枣、打枣、 捡枣，任雨珠打湿头发衣裳。 15 岁至今， 一棵枇杷树伴我从冬到春， 从象牙塔到 社会，从年少到成人。 也许正是因此，即 便现在的我已是人妻人母， 可是每到果 子成熟的时节， 儿时的记忆一下子就全 涌上来，我的童年就这样无限期延长了。 院子里的枇杷树是十几年前搬家的 时候，爸爸所手植。 彼时枇杷树才如遮 阴伞般大小，爸爸悉心培土，专门给它留 了一米见方的土壤区域，没有糊上水泥。 于是，洗菜淘米的残水，饭后的残汁剩菜 就成了它最好的养料，就这样，一年年， 它静静生长。 在某一年冬日，我突然注 意到它开花了，一簇一簇白绒绒的小花 翘立枝头。 我才知道，枇杷树原来是冬 天开花的，越冷，它就越要开花。 遗憾的 是，那一年之后的好几年我都只看到它 开花的时候，不曾看到结果。 那时，我念 完高中，念大学，长时间在学校，往往错 过了结果的时候。 终于，在学生生涯全部结束的那一 年，我早早回了家，妈妈在电话里说，正 好你可以回来吃枇杷啦， 我满心期待。 果然，寒冬时那一树白绒绒的花，早已结 成一颗颗黄澄澄的果子，一簇一簇翘立 枝头，有的藏在状如琵琶的叶子下，煞是 可爱。 低处枝丫上的果子，我连着梗一 掐便断了，剥去薄薄的一层黄衣，就是细 腻的果肉了，整颗放进嘴里，只感觉绵软 的果肉一下子化作一口清甜的汁液咽 下，滑溜溜的几粒籽便溜出嘴外了！ 五月中旬正是枇杷成熟的时节，这 之后的一个星期内，摘下的枇杷最好吃。 若早一点则味酸、果硬；若晚一点，则甜 腻、干瘪；恰是这段时间，果汁酸甜适口， 果肉丰腴绵软，令人垂涎三尺，食之流 连。这期间也是我和妈妈下枇杷的时候。 我们先是在树下搭一张桌子，桌上搁一 个菜篓，准备妥当，我便穿上妈妈日常干 活的罩衣，上了桌。 妈妈用长长的锄头 勾住近处的果枝，我用手扯住，开始一个 个、一挎挎摘起来。 摘枇杷须得带着一 小截梗才好，这样才不会把一颗颗枇杷 “弄伤”，口感才最好，也更容易保存。 碰 到再高一点的枝，便在桌子上再加一把 椅子，我依然爬上去，站在椅子上，将身 体置身于枇杷叶丛中，妈妈用锄头勾顶 头的枝，我一挂挂地摘，轻轻放入篓中， 熟的太透的果子便啪嗒啪嗒地砸在地 上。 一会功夫，就摘了满满一篓。 摘够了，我便一只脚踩着椅子，一只 脚落在桌子上，慢慢下来，脱掉罩衣，抖 掉身上的碎枝枯叶和蚂蚁。 枇杷果子香 甜，最招蚂蚁，有的蚂蚁就躲在熟透的果 子里， 直接吃掉大半个。 鸟雀也爱啄枇 杷。妈妈说：“动物才是真正懂得吃的，吃 的都是好东西。”她的话倒是让我突然想 起爷爷来了， 这枇杷树后便是爷爷奶奶 的房间，现在已经空置。爷爷曾养过一只 浑身漆黑的鸟儿，名叫八儿，他常常把鸟 笼挂在断掉的一截枇杷树枝上， 奶奶在 树下浆洗衣物。 八儿是受伤后被爷爷捡 回来的，他和奶奶将它养着，悉心照顾， 不消一个月就痊愈了。后来有一天，它竟 无故飞走了， 也不知是爷爷奶奶故意放 它走，还是它趁人不备出了笼。今年四月 底，还没等到枇杷成熟，爷爷便留下奶奶 一个人先走了， 来不及尝一尝这甘甜的 果子。 爷爷走之前， 呼吸都很艰难的时 候，我去看了他，不过没让他看到我流眼 泪，爷爷走的时候，我很平静。 亲人之亲 就在于，有时候从来不需要想起，但永远 也不会忘记。 就好像，到此刻我还觉得， 爷爷没走，他还在我身边。 一闭眼，哪怕 一回神，都会清晰忆起他的样子，他头戴 一顶小毡帽， 身着洗的泛白的藏蓝色中 山装，眉头微蹙，坐在枇杷树下。 他也爱吃枇杷。 我想，以后每一年五月，摘枇杷，吃 枇杷， 忆故人就是感恩与怀念最好的仪 式。又是一年枇杷甘甜时，生活的简单与 朴素，生命的延续与传承，就在这一季又 一季，生长成熟的枇杷果子里。 （通联：市文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