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那段时间，曾住在城南。 那时 城南还是一片刚开始兴建的新区，新筑 的楼宇，噪杂的工地，行色匆忙的路人和 他们脚下砂石铺就的道路，目所及处更 多是荒草、乱石、杂栎和荆棘丛中点缀的 野菊花。 这里寂寥和喧嚣共生，荒芜与 生机并存。 住习惯了，也能体味清风明 月、花香鸟鸣。 其时，我在一家私企上班，推销、送 货、收款，并时常兼作搬运。 辛苦，也充 实。 之所以选择这里居住，不只是离上 班的地方近，重要的是房租便宜，至于环 境优劣，那不是我关注的重点。 房东大妈是老家人，虽然以前并不 认识，但和蔼可亲，时时嘘寒问暖，让我 这个在外的游子备感安慰。 大妈的儿子 在城里有生意，平时很少回来，独留大妈 在此看房。 闲暇和大妈唠嗑，她说儿子 是分田到户后村里第一批到城里打拼的 人，这栋七层的楼房是儿子用血汗换来 的。 儿子把她从农村接来享福，她却苦 笑说：遭罪哟！ 我在老家散漫惯了，这里 人生地不熟，差点闷出病来。 我伸出大 拇指称赞，您儿子真有能耐，这么大的房 子，厉害！ 大妈仰望着楼房顶上的蓝天 白云，笑了，像个孩子。 但愿我的租住， 能让大妈少些孤寂多些开心。 有朋自城中来，多年未见，不亦乐 乎！ 小酒馆喝上两杯，惬意！ 朋友说， 哥，我想去看望一个长辈，走得急，忘 带钱了。 我“豪爽”地掏出仅剩的两百 元递给他，朋友接过钱，潇洒地辞我而 去。 数月后，我和他在向东桥偶遇，我 们握手， 寒暄， 他似乎已忘了还钱的 事。 郁闷回到租所，细细想来，曾和他 同事数年，并未向他借过一分半文。 我 抽了自己一嘴巴子， 后悔当时为什么不给 他提个醒， 而我的工 资每月才六百呢。 后来听人说，朋 友当年离职后到城里 闯荡，却不慎染毒，妻 子和他离了婚， 他四 处借钱，三十五十，十 块八块，来者不拒，人 格和尊严早已被毒瘾 攫噬殆尽。 我不再纠 结 他 借 去 的 那 两 百 元，甚至有些同情他， 若再见到， 我不会谈 钱，只想告诉他，毒海无涯，回头是岸。 说来可笑，为了省出那借出的二百 元，我把早餐的面条米线改成一只烤红 薯，而租所附近，就有个卖烤红薯的女 人。 女人穿着陈旧过时的衣服，早上来， 把推车上的废油桶做成的炉子卸下，开 始一天的忙碌， 有时晚上八九点才归 去。 她总是沉默，从不吆喝，她的顾客大 多是建筑工地上的农民工，当然，也包 括我。 她静静地烤着红薯，香甜的味儿 飘得很远，煞是诱人。 偶尔一缕发丝垂 掩下来，她抬手撩一撩，脸上便留下两 道黑黑的灰印。 我一手拿红薯，一手递 钱给她，她也会莞尔一笑，露出白白的 牙齿，好看！ 有天女人再来， 身边多了个五六岁 的小女孩，她叫她“小菊”。 问女人，她说 孩子奶奶病了， 她要带几天。 小菊很听 话，帮着妈妈做事，懂事得让人心酸。 看 着孩子因天冷而冻红的小脸， 我付钱时 有意多夹了两块钱递给小女孩， 转身回 到租所。我并没有居高临下的怜悯，更不 是矫揉造作的施舍， 我只是想给这个勤 快的孩子一个小小的鼓励。 之后两天， 这个女人不知何故没出 生意，这有些罕见。 房东大妈说，这女人 两年前死了丈夫，她和婆婆、女儿相依为 命，也有人给她介绍对象，一是她对死去 的丈夫难以释怀， 再则又怕找个男人对 孩子不好， 这才一直耽误下来。 没了男 人，自己再无力种田，所以才来城里卖红 薯度日。 大妈长叹一声：造孽啊！ 翌晨，起床盥洗，忽听敲门声。开门， 只见小菊背着双手站立门前，我问，你妈 呢？孩子说，妈妈也病了。妈妈说，你上次 给错钱了， 这是妈妈给你的红薯， 免费 的。说完将红薯和两块硬币塞进我手中， 转身飞跑而去。我呆呆地站着，手里捧着 尚余体温的红薯和钱币， 看着远去的小 小身影，突然感觉，脚下的这片土地是那 样炽热，那是希望燃烧的力量吗？ （通联：沙洋县拾桥镇工商街居委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