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汉平原是水乡泽国绝不浪得虚 名。 汉水从我的村子里穿过，留下一部 分水分子注入土著人的血液里，先民骨 子里就有了水的灵秀与狂野。 这灵秀附 着妹子身上，眼睛里有了一汪汪春水和 朝霞一样的柔美，而狂野长在阿哥的肌 肉上，就有了力量和不驯。 余波远去乃我脚下之水。 蛙和我是在同一口水塘里长大的。 还是蝌蚪时代，蛙就在我的水塘里放肆， 旁若无人地在水草丛里穿进穿出，慑于 春寒余威，我只能伫立岸边，由它汪洋纵 横。 及至初夏，按捺不住少年的狂野，纵 身入水，搅动一塘碧水翻江倒海。 鱼被 赶的鸡飞狗跳，即便藏在水底树洞里，也 会被一个一个捞起来扔到岸上，而蛙不 见了踪影，声也没了。 无惧无畏才会彻底喧嚣。 夜晚才是蛙的世界。 此起彼伏的叫 声，叩醒沉睡的土地。 蛇从洞里翩然归 来，静悄悄滴滑进池塘，蛙的凄惨来自于 喧嚣的代价，有天敌在身边，干嘛还自我 暴露。 蛙依然无惧天敌，它以数量的优势 繁衍着种族。 填进去一个，更多的茁壮 成长。 每一家门口都有一口水塘。 这是江 汉平原大堤外特有的景致，挖多大的坑 就垒起多大的台，汉水每年一次狂野而 来的时候，这些高台就成了诺亚方舟。 我们的诺亚方舟掌握在自己手里。 足足用了近三年的时间，填进去所有的 寒暑假和周末，父亲带领他的三个儿子 垒起一个高台。 门口的水塘就成了鱼和蛙的乐园。 蛙是不请自来的，两栖动物总是要 多出一项技术，它自然而然来，自然而然 去，来其所来去其所去，羁绊它的唯有蝌 蚪，心心念念的牵挂出自天然，本性如 此，日月不改。 鱼是请来的， 从沟渠里湖汊里抓来 小鱼，放入塘中，改散养为圈养。 收了鱼 的一份野性， 时不时割来一把嫩草犒劳 池中之物，看鱼儿飞跃，岂不快哉！ 乐园里还有蚂蝗。 这家伙听不得水 响，水响处必有佳肴。下水抓鱼的我们一 群小娃腿子上，常常巴满了蚂蟥，也不惊 慌，上得岸来，抡起巴掌，啪啪几下，翻落 底下， 甚或找来一根狗尾巴草， 穿膛而 过，来个里外互换，然后晾在太阳底下， 让阳光焦焦地烤这个吸血鬼。 鱼和蛙的乐园成就了我的故乡。 成长里的陪伴最是难忘。 记忆里的 蛙声朗朗刻在蛋白质的链节上， 缩成了 一段密码，常常梦里有那种愉快的笑声， 蛙声就隐藏其间。 后来的蛙声出现在书本里。 记得有 一幅意境深远的画，“清泉十里出蛙声”， 一溪潺潺流水带着琴音叮咚而来， 溪水 里的蝌蚪就是那遥远的蛙。岸边，可能是 一块梅林。 这流水无踪，或入了湖泊，或入了海 洋，或成了云朵，云深不知处，芳草叹天 涯。 然而这十里蛙声，成了一曲绝响，渐 行渐远的蛙声浩渺行无极， 若天问，“离 心寄何处，目断曙霞东”。 （通联：沙洋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