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逡巡山野觅古史--读焦公知云先生《荆门古碑》

时间:2019-08-08 15:30     来源:荆门文学     作者:郑家泉    点击:

 天地之间的这片空域,于时间的流变中,或激荡、或闲雅、或繁华、或衰圯地演绎着一个个故事。故事定格就成为历史,碎片似地化作了纸上的文学、地上的遗址和金石上的镂痕。继之以新的时光的覆盖,漶漫于人们的视野之外。作家陈忠实在他的沥血之作《白鹿原》扉页上写道:小说是一个民族的秘史。笔者以为,这石碑就是失散于山野的这方土地的秘史,保存着土地的基因与血缘,隐匿着土地的人物与往事,以凝固的质感和敲上去铿锵作响的真实,收藏着过去的影像。
焦公知云先生的《荆门古碑》便是一部收藏着过去时光的书。其琳琅满目的史料和佩环叮当的色彩震憾人心。
盛世修史。笔者以为这是一部具有突出地域文化意义的史料书,其意义在于:修成《荆门州志》300多年后我们再次回眸历史,特别是近两百年的民族苦难与沧桑变化后,于宁静中驻足,捡拾历史的碎片,审视逝去的往事,继而鉴古知今,让我们重新思考“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诸如此类的命题。焦公于此时以其学识、智慧和意志自觉扛起这份当代荆门人的责任,是他对祖先的敬礼,对后人的馈赠。中国古人对读书人有三大期许:立德、立功、立言。焦公以这部著作实现了他作为一个中国知识分子的追求与担当。
《荆门古碑》共两册15章、近100万字,收录1500余通碑刻,时间跨度自北宋1062年至2007年逾935年。分古城、古塔、书院、泉潭、亭台、牌坊、路桥、公文、陵墓、寺庙、宫观、古寨等十余碑类。洋洋大观,可谓备焉。如果说300年前舒知州的《荆门州志》是一部官方史书,那么今日焦公的《荆门古碑》便是一部民间方志。虽民间,却不是稗官野史,与正史具有着同样的庄严与价值。
古人云:听夫子言,如坐春风;手捧《荆门古碑》,墨香扑鼻,似沐惠风之熏,颇有与古人对话之趣。笔者有心得者三。
其一,这是部荆门历史的百科书。《荆门古碑》是一本史料性的书,因其具有史料性,所以研究者可据自己的需求,寻找相关的史证。以“乐输碑”观经济、以“和尚塔碑”知宗教、以“地界碑”窥沿革、以“题诗碑”读艺文、以“纪事碑”查典故、以“晓谕碑”明民治、以“墓志碑”寻民俗,林林总总,五彩斑斓,字字珠玑,词约意丰。《荆门州重修城记》展现出大儒九渊先生知荆门那段风华之事,夫子率士民于飘雪之冬日筑城,好一派热闹场景。《重修白雪亭记》记载着《阳春》与《白雪》两首古曲的故事,证实了宋玉与荆门的渊源,给我们一个风流才子的身影。《山乡同遵》则似一部乡规民约,规范村民行为,拟定惩戒律条。家族派序碑则帮你记载着家族源流。甚或某个瞬间你可以与自己的某个先人相遇。有一天,笔者在读美国史学家史景迁的《康熙:重构一个中国皇帝的内心世界》时,忽然看到一个名字:胡作梅。我心里大叫这是荆门人。胡作梅出生于荆门名门胡家,康熙朝进士,做过国史编修。在一部名作中出其不意与荆门人相遇,笔者十分兴奋。读《荆门古碑》,与你祖先相遇,你一定会有我的同感同幸。
其次,会增强地域文化自信。土地也是有生命的,无贵无贱。从人类学的角度看,每个地域所承载的历史信息同等重要。在《荆门古碑》中,可以遇见许多名人大儒。象山脚下,有宋代大书法家黄庭坚的墨宝“蒙泉”,其中一通左下侧“十月旦日临川陆九渊立”十字便是大哲学家陆九渊所书。还可看到诸如明首辅张居正所撰《诰封宜人故显妣胡氏墓志铭》,明万历皇帝朱翊钧和首辅严嵩的文字,甚至还有清代大书法家何绍基所书《清故施南府学训导邓君暨配麦孺子合葬墓志铭》。诸如明显陵、元佑宫、阳春白雪楼等大量碑刻,证明了荆门不同凡响的前世今生。荆门人可以骄傲地说,这是一座有温度有血性的文化之城。
笔者以为,《荆门古碑》给写作者呈现了文字之美。作家贾平凹写长篇小说《高老庄》时,曾引用了大量当地古碑文字。许多先锋作家如格非者也常常从地方史志上寻找创作的灵感。《荆门古碑》文字古朴、简约而端庄,言近而意远。其中《与庙堂乞筑城札子》、《建龙泉书院记》、《罗门杨氏节孝碑》等文章均是上好的佳构。《洗心堂》碑文:
龙泉之水何悠哉?
穿流屈曲过讲台。
徘徊逡巡不肯去,
行行直绕荆园隈。
荆园地辟真寥廊,
草堂书屋连云凿。
我闻古人善浴德,
德具于心心所职。
心惟涤洗见光明,
浩浩天机流弗息。
       这就是一首颇有禅趣的古风诗,造诣淳厚,字斟句酌而又天然纯粹。今之习文学者应以为范本,从祖先那里研讨文字的机锋。
焦公学养深厚,是六十年代毕业于华师的高材生。这一求学经历奠定了他拳拳学人的底色。仕途生涯数十年后,他重新回归文史,发幽振隐,挖掘荆门古文化资源,以另一种方式报效他至爱的这方土地。《荆门古碑》是一部开先河的著作,其对于荆门文化的意义将随时间的流逝越显其价值。以古稀之年,行走于山野之间,展纸拓碑,焦公以自身言行建立了学人风范;无论春秋与寒暑,月下灯前,勾沉稽古,焦公孜孜不倦的求索精神给学者树立了榜样。笔者常读焦公文章,多钦佩先生事迹,心中颇为景仰,但近交不多。去年写了一部关于周培公的戏剧,就教于焦公。先生阅毕剧本,激愤异常,色厉而言犀。因编剧对于戏剧场景的杜撰与史学家对于史实的求真大相径庭,故先生怒矣!让笔者真真领略了一个史学者的较真与严谨。笔者窃以为,自有荆门始至康熙年,牧荆门者以百十计,为何舒成龙深刻于城市记忆?因有一部《荆门州志》;自舒成龙后,治荆门者如过江之鲫,但将来如《荆门古碑》不朽者,必有焦公也!时光将锈蚀许多貌似坚硬却并无质感的事物,独留下有价值的东西。这便是文化力量。在此,借古人名句表达笔者对焦公的敬意——
云山苍苍,江水泱泱;
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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