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这个季节开始吃马兰头。
孝陵卫的菜场门口，有提篮小卖，一扎一扎地束成小捆出售，2元钱一把。也有摊在地上卖的，只一小堆。菜摊上没得卖。
省农科院的试验田旁边的屋头上有人种。一两米见方，每年春天采食，到秋天就会开出一片紫色的小花。很美。
江浙一带的有吃马兰头的习惯，家家都吃。我在去南京之前没见过，也没吃过。野菜一般难登大雅之堂，平常饭店是不常见的，扬大食堂菜谱上也没有。倒不是因为他小众，而是这种菜几乎都是野生的，数量上恐怕严重供给不足。
马兰头味道独特，有类似于艾叶的清香、甜中带苦、略带薄荷的涩。但对于好这一口的人来说，这是春天不可多得的一道美味。
味道最好当然要数清明前后，春梢刚出，三五片叶子的时候最为鲜嫩。简单焯水、沥干，凉拌为佳。也有清炒的，得需猛火或者热油炝熟，有淡淡的草药味。我喜欢吃凉拌的，大多数南京人也都吃凉拌的。江南一带，凉拌菜有讲究，拌料的处理决定一道菜的味道。麻油、生抽、醋、糖、蒜蓉、姜丝、配色的臊头，一样也不得少，量的搭配也是关键。汪曾祺在北京回忆他的高邮老家，曾提到过这道菜。他说，焯水过后，一定要切碎，香干切成丁，佐以上述调料，拌匀，在浅口盘里码成小山状。至于为什么一定要码成小山状，不得而知。
淮扬菜系多清淡偏甜，讲究保持菜品本身的原滋原味，讲究形色俱佳。所以酱油和糖是主妇厨房里必不可少的调味料，食盐倒是用量偏少。酱油有讲究，生抽用来凉拌和提鲜，老抽用于红烧上色，主妇们深谙其道，这个绝对是不会弄错的。
相比之下，我们湖北人对待美食就显得简单粗暴多了，对于偏好辛辣浓重口味的我们而言，在菜里放糖，简直会叫人崩溃。至于凉拌菜，那真的就是凉拌，佐料的多寡完全随性。
又有谁会去追究一道凉拌菜的味道呢？
由此可见，地域不同，为人处世的哲学亦不尽相同。故江南多出匠人，这个“匠”字靠的是时间的打磨，心性使然。
离开南京有十年了，时常会在春天回味起马兰头的味道。一直以为，这种野菜只生在江南，所以也没有留意。清明前夕，随同事下乡，在田埂上竟然看到成片的马兰头，原来我们这里也是生长的。我欣喜无比，拔了两棵去问老乡，竟没有人认识，更说不上吃它了。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淮北则为枳。同样一种植物，长在一个地方被当作难得的美味，长在另一个地方却只待它如野草。
而长在记忆里的，那是永远回不去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