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常常“公私不分”,把家里积攒的家当——专业工具配件、家具、生活用品,“根据需要”分次分批“调拨”到厂里。每逢遇到谁家办事或者有困难,父亲总会派人,派车去帮忙。
记得又一次,厂里的吴阿姨乐呵呵地上门来给我哥做媒。她对母亲说,这次说的女孩是对过街上,片长的女儿凤伢子(后来成了我嫂子),皮肤粉白,人也本分,还是高中学历呢,主要是身体好我看能生养,给你做儿媳妇,保准生个大胖孙子。我妈听了,笑得合不拢嘴。吴阿姨接着说,这次我可是立大功了,鞋都跑坏了几双,您一定要和厂长说说呀!
夜里,隔壁房传来父亲发脾气的声音,你们这帮老娘们,工作轻松,薪水不低,还不知足。我的工人和技术骨干,才是厂里的顶梁柱!油漆技师毛可斌和陈绪娇两口子干活任劳任怨,从不抱怨提要求、还有镗缸技师姚忠家里上有老下有小、钣金技师张世玉也不容易、发动机技师刘必金年纪不小也该成家了、底盘技师吴建生家眷远、柴油机专家白乃久等等,都亟待提高待遇和安顿。对了,厂里准备引进一位技术骨干,叫陈令吉(父亲后来的接班人),也要尽快安置好。所以,以后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事情。母亲安静的听着,不再言语。
听母亲说,父亲年轻那会儿也是很精神的!有一次,父亲所在的铁道工程兵汽车连给部队送给养,父亲由于车出故障掉队了,在等待救援的途中他遇见了一位美丽的女孩(母亲去县妇联开会途中),最终收获了一生的幸福。看来浪漫不仅仅只是我们这一代人的专利呀!
哥哥和弟弟陆续成了父亲的左膀右臂。哥哥干工作踏实勤奋,任劳任怨,擅长维修汽车底盘和整车大修。厂里维修用和门店里的零配件也几乎是他背(发)回家的,只是人太忠厚,口才略显笨拙。
汽车修理行业女性技师很罕见,难得的是哥哥当年还培养了两名聪慧伶俐又吃苦耐劳的女徒弟,段凤兰和许玲(后供职电力部门)。
弟弟聪颖爱钻研,学习汽车电路技术上手快,偶尔有进口车来维修,他居然也可以鼓捣好。只是当时正值青春年少,不免有些浮躁,后来逐渐成长为汽车电路维修技师。
自1983年始至1991年期间,父亲和厂里的一班人马,在改革春风的吹拂下,在镇领导的大力扶持下,陆续创办了三个汽车大修厂,分别是,老城区厂(沙洋卷烟厂旧址)、卷桥厂(现沙洋卷桥长途汽车站)、毛李厂(原毛里农机厂旧址)。
这期间,厂里一班领导做了大量工作,付出很多艰辛和努力。申请征用土地、协调土地代劳、招聘培训工人、业务拓展、保险公司、车管所、引进安置技术人员、争取职工福利,职工家属转学工作,奔波在各级领导、相关部门之间,解决了几百人的就业问题,而且培养了一大批汽车修理技师和专家。
随着厂里生产经营蒸蒸日上、日渐红火,职工的生活条件也随之大为改善。厂里陆续开办了职工食堂、招待所、配件商店,一时间名扬一方。以至于后来,包括之前倒闭卷烟厂在内的职工,都对党的改革开放政策,镇政府领导的英明决策,以及父亲厂里一班领头人很感恩。
我家的生活条件也和厂里其他职工一样,如同芝麻开花节节高,从温饱向小康转变,得到了质的飞跃和提高,以前不敢奢求的各种高档家电、家具都搬回家了。这期间,各种荣誉也接踵而来,父亲白天都很少回家了,十天半月也和我说不上一句话。
高中毕业,我考上了中专,父亲说,就学习经济管理吧,学成归来帮我管理厂子。
90年,父亲临退休前又筹办了十里铺汽修厂(私企,原十里村村委会旧址),没有上过多少学堂的父亲,特别珍视知识的力量,抑或是想锤炼我也不得而知。只是他忽略了理论和实践的落差,居然把新厂交给当时刚踏出校门,没有任何工作经历的我。并且,借给我了一笔开办费,配备了一名业务副厂长,几名专业技术人员。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我,居然懵懵懂懂,毫不犹豫接下担子。现在回想起这事,我都会发怵。
上任头半个月,当地负责招商引资的周村长(一位能说会道,和气胖胖的大叔),每天带着我拜山头(当地相关部门和单位领导)。听他说,异地办企业,打开局面很重要,一定要搞好关系,以后办事才方便。我似懂非懂,木然地跟着他转了一圈。
接下来的时间,我就开始大展拳脚,打造“正规化”企业,招兵买马搞装修、撤换旧的配置、工人统一着装、让厂子“旧貌换新颜”。这一切干完之后,我就只管每天坐在装修一新的办公室,抱着着琼瑶阿姨和三毛老师的小说或喜或忧,边听着业务厂长汇报工作,心儿早就飞到撒哈拉沙漠去了(三毛和荷西生活过的地方)。对于厂里每天只有出账,没有进项,则束手无策。三个月后,开办费用完了,我的创业梦也该醒了。(后来父兄亲自坐镇管理,厂子才逐渐走上正轨。)
在改革开放的浪潮推动下,人们的主观能动性和劳动积极性逐步解放,社会生产力充分发展,老百姓肚子饱了、钱包鼓了,市面上房子大了、道路宽了。四十年过去,曾经涌现出多少时代的弄潮儿:与时俱进、心系百姓疾苦,敢担当、有作为、办实事的时任沙洋镇领导集体;呕心沥血,开拓创新如我父兄一般的企业家和工人们。弄潮的时代已成过往,英雄的乐章仍在鸣奏。
(本文内容以及所涉人物姓名,经厂里老职工回忆提供,如有误差敬请谅解!)
( 赵新军,市作协会员,荆门市博物馆馆员,从事宣教讲解工作20余载,曾参加央视《神州风采》楚文化专题片拍摄,担任主讲。专业论文入选省博协学术论文集,市级刊物发表文章若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