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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口,那一口

时间:2019-07-18 16:36     来源:荆门文学     作者:孙少平    点击:

        荆山余脉自西北向东南逶迤而行,至曾集,山的气势已然无存,留下一道道延绵不绝、高低起伏的岗岭。岗岭上,松林茂密,生机盎然。松林包裹着层层叠叠的梯田向天际铺陈。梯田里盛产稻谷、小麦、油菜籽、芝麻、绿豆、玉米等农副产品。独特的地理位置和丰富的农副产品,孕育了曾集底蕴深厚的农耕文化和独具特色的美食文化。炕粑粑、红米茶、酒糟、汤圆、糍粑、发糕、豆饼等等皆为当地的传统美食。在这些传统美食中,曾集人尤其喜爱炕粑粑。
       炕粑粑也称“锅烙子”。此锅烙子非城里人用自发粉和烤箱制作而成的锅烙子。它以小麦面粉为原料,采用老面发酵、松毛或稻草为燃料、柴火灶烘烤等传统工艺制作而成。
在过去,曾集集镇和乡村都有做炕粑粑的门店或摊点。遇上家里要赶人情,大人就会吩咐孩子舀上几升大米去换回几十个炕粑粑。这是天赐良机,孩子们趁机偷偷地多舀一升大米,多换几个炕粑粑解解馋。大人将炕粑粑装在竹篮,上面再盖上一块布料,很体面很隆重地拎着去走亲戚。
        农忙时节,人们为了节省时间,常常把午饭带到田间地头。一碗酒糟就着两个炕粑粑下肚,酣畅淋漓,精神抖撒,碗一撂,嘴一抹,披星戴月归家,大有陶渊明“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的躬耕不辍的豪迈。
        那一口炕粑粑的味道,承载着几代人的记忆。
        时光流转,物是人非。如今这些民间艺人们或老去,或离世,做炕粑粑营生的几近绝迹,只有曾集街头还有一对邓氏夫妇在坚守着他们的营生。
初次品尝邓氏夫妇的炕粑粑,还是在二十年前的曾集街头。那时,我们一家还在曾集生活,女儿在曾集中心小学上学,这对老夫妇的摊点正好摆在女儿上学的路旁。每天送女儿上学经过那儿,炕粑粑的香味就会扑鼻而来,我都会停下摩托车,买上几个给女儿和家里人当做早点。那时候物价低到不敢想象,三个又圆又大的炕粑粑才卖一元钱。那些年,炕粑粑成为我家早点的首选。后来,我们举家搬到城里,那一口炕粑粑的味道,就这样留在了曾集。
        今天趁着休息日,我从城里赶回曾集,只为那一口心心念念的炕粑粑。
        五洋公路正在改建,这是从城区通往曾集火车站的快速通道。回家的路,一路颠簸,一路风尘。
        赶到曾集,天色微亮。还是老食品转角的那条老街,还是那对老夫妇,还是那座用大铁桶改装的柴火灶,还是那口大凹锅,还是那个上面压满稻草灰的铁锅盖。一切都是记忆中的样子,只是老夫妇真的老了。
        我的前面已经排有上十位顾客,炕粑粑的香味已从凹锅里钻了出来。邓氏夫妇还是当年那样分工明确,配合默契。大伯负责揉面,揪团,包糖,成形,装锅,大妈负责上灶,添柴,上盖,出锅,售卖。他们手脚麻利,动作娴熟,不时和顾客攀谈,谈得兴起,朗朗大笑,一点也不像年过古稀之人。一把把稻草,从许大妈干枯粗糙的手上添进灶膛,缕缕炊烟裹挟着炕粑粑的香味在空中袅袅升起。熊熊火光在灶膛里翻腾,映红了他们沟壑纵横的脸膛,映红了他们满头的白发,映红了曾集街头。这是小镇街头最美的烟火!
        终于轮到我了。老夫妇记忆力尚好,一眼就认出了我。趁着等待炕粑粑出锅的间隙,我和邓大伯攀谈起来。
        邓大伯还是那么健谈。他说,这是他祖上传下来的手艺,他和老伴一直舍不得丢。他们年轻时在村里开一爿门店,炕粑粑,炸油条,炸油饼子,炸油燉子,炸麻花,白案师傅的十八般武艺他们都会。后来年纪大了,儿女们也都在城里成家立业了,他和老伴就关了村里的门店,来到镇上靠做炕粑粑挣点养老钱,希望不给儿女增添负担。他说,他的炕粑粑坚持采用传统工艺,老面发酵,老红糖包馅,柴火灶烘烤,做出来的炕耙粑外焦里嫩,焦脆而不失柔软,醇香而回味绵长,再先进的烤箱也无法烤出这样纯正地道的味道。他说,做炕粑粑不能性急,老面发酵非常缓慢,一定要将面发起来,发不起来的面做出来的粑粑就是死面疙瘩,发过头了的面做出来的粑粑又有酸味。他说,炕粑粑的特点就是一个“炕”字,必须用稻草或者松毛炕,火候也有讲究,火大了会炕糊,火小了又是夹生。铁锅盖要先烧红烧透才能盖在凹锅上面,否则,炕出来的粑粑底子是熟的,面子是生的。他说,每年春节和油菜花节的时候,许多在外地生活的曾集人回到老家,慕名前来买他的炕粑粑,但他和老伴人手有限,好多人乘兴而来,空手而归。他说,以前不愁买不到炕粑粑用的稻草、松毛,现在松树林砍光了,稻谷也用机械收割了,松毛没了,稻草也快没了。
        攀谈间,炕粑粑熟了。邓大妈揭走锅盖,用两只铁钩勾住凹锅两侧,轻轻一端,凹锅在空中优美地画个弧线,稳稳地落在一个三角形的铁架上。金黄的炕粑粑挨挨挤挤地躺在铁锅里,和一轮朝阳交相辉映,发出诱人的光泽。我早已等不及,抓起一个左手掂到右手,右手掂到左手,反复几遍之后,顾不上烫嘴,咬一口,红糖水顺着咬破的地方流溢出来,面食的香味,红糖的甜味,焦脆酥软的口感,在我的舌尖弥漫,缠绵,揉合,瞬间唤醒了我沉睡的味蕾。
        这一口,还是原来的味道。
        望着老人忙碌的身影,我的眼睛有点潮湿。寒来暑往,年复一年,老人一直在曾集街头等我,等我们这些离家的孩子。我不知道,在日新月异的时代变迁中,老人和他们的炕粑粑还能坚守多久,但是,那一口炕耙耙的味道,早已镌刻在每一个游子的记忆深处,隽永,悠长。 

        (孙少平,网名一米阳光,荆门市作家协会会员。书百姓故事,抒百姓情怀。文字散见于各类报刊、杂志及网络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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