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门市图书馆

许多年前，我曾住在这里。禾场边有株粗大的槐树，每年暮春，一串串洁白的槐花挂满枝桠，我是闻着一季季花香长大的。后来我去了外地，槐树也砍了，亲戚在这里安了新家。在我家老宅，这曾经花香四溢的地方，我参加了一场葬礼。在葬礼上，在这没有花香、只有凝重的氛围中，我竟与那人不期而遇。没错，是她！葬礼简朴而肃穆。我沉浸于对已故亲属的追思中。人群里，似乎有一双眼睛在注视我。我环顾四周，是的，我看到了，就是这双眼睛！她坐在一个角落，衣着得体，文静端庄。她冲我微微一笑，我愕然！会是谁呢？她的一切都显得陌生，唯有眼神似曾相识。我在记忆的扉页中快速搜寻，是了，三十四年前，也是这双眼睛，也是这种眼神，曾经深情地注视过我。那也是“槐林五月漾琼花，郁郁芬芳醉万家”的季节。阳光澄静，和风徐徐，我和她漫步于田圃小径，我侃侃而谈，她浅笑嫣然。她忽指前方说：“瞧，那槐花”。只见一树银雪，溢彩流芳！香风袭来，撩起她的秀发，我不禁脱口而出：“香”！她纤手掠鬓，两片红云已飞上脸颊，她飞快的看我一眼，眼神清澈，语声含羞：“别这样叫我，人听见不好，还是叫我珮香吧！ ”我指了指槐花：“说它呢，真香！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对喜雀从槐树上飞起，叽叽喳喳地嘲笑了我们一番，飞到对面山坡上去了。灵堂外鞭炮声骤然响起，又有宾客前来吊唁，燃纸，焚香，叩拜。逝去的亲属静静地躺在棺材里。她可能不会想到，她曾经牵线的一对恋人，别离几十年后又蓦然相见，而且，是在她的葬礼上。当宾客悉数散出堂屋，珮香慢慢走近我“，你还好吗？” 她问，我窘然作答：“好多年了，你还记得我？！ ”她说“：你老了，我们都老了。 ”我苦笑，时过境迁，一切都恍若隔世。堂前烛光摇曵，烛泪凄然落下。那次别了槐花之约，我写信告诉她，我家槐花也开了。她回复：花似我心！香吗？之后时光，我们每以瑶芳寄思，常用尺牍传情。除了槐花，我们也谈张明敏，也淡《庐山恋》，甚至谈到男耕女织，渔猎稼穑。直至“草色萧条路，槐花零落风”时，我的去信没了回音。“红娘”亲属告诉我：别等了，人家嫌你穷。我想不通，那时大家都穷，只不过，我家的穷有叮当之声。一年后，我结识了另一位温良女子，她最后成为我的妻子。有次偶遇珮香的闺蜜，她告诉我说，珮香父亲不同意你们相处，珮香为此哭了好多天，人都哭瘦了，她拗不过当书记的父亲，你不能怪她！我笑了，有些勉强。也许她父亲是对的，谁不想自己的女儿能嫁个富贵之家。墓园里，亲属的骨灰将“入土为安”。忽然背后有人小声说：“瞧，那槐花”！我扭头，是珮香。不远处的一树玉英正随风飘零，也许，“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只是此花非彼花，不复旧春时。看着棺椁上的土堆缓缓隆起，我黯然心冷。尽管“虽恨别离还有意，槐花黄日出青门”，但这一切，随着葬礼的结束，都将永远被埋进时光的墓冢。手机突然响起，是妻子来电，她说：别喝酒，少抽烟，你感冒还没好呢。倏忽间，有股暖流从心底涌出，漫过冰凉的心，竟直达双目。（通联：沙洋县拾桥镇工商街居委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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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见槐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