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门市图书馆

1 路公交车驶过文化宫，大片已拆除的建筑构成废墟，仅余的两面残墙仍固执地坚守，露出疼痛的骨血。再过半月，1 路公交车再次经过文化宫，那几面墙已疲于顽强，默然坍塌。像一个人赶了很多很远的路，再也走不动；像一个人无法抵抗终将来到的晚年。
夏天的暴雨击打着废墟，咕咕的流水冲刷着陈旧的砖瓦、钢筯、水泥，再看不到行人在雨篷中躲闪，看不到姑娘们尖着脚，提着裙子或裤腿钻到民主街卖廉价箱包或化妆品的小店子。见不到商户们成箱成捆将打来的新货摊开在小店面，整理货品时，那种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小打算。那长着农民般朴素面相的商户们，或将隐匿在高楼大厦，或将隐匿于某小区，最后也会有一小部分回到民主街的原址——那刚刚竖立起来的写字楼或大型商宇。
1995 年，13 岁的我跟着外公，穿过狭窄的民主街。外公给自己买了布鞋、浇花用的水壶和小铲刀，路上遇见货郎手里拿着串珠项链，他征询我是不是买一个，在我拒绝以后，他给我买了三颗辣椒形状和两个桔子形状的糖果。很特别的味道，只可惜，我现在只能用很特别来形容，那应该是我吃过的最好的糖，也不是说那糖有多么甜爽，外形多么的美，落在牙齿上极佳的硬度和软度。红色的辣椒和橙色的桔子也是最好的颜色，后来辣椒没有再见过，桔子见倒是见过，但早不是原来的桔子。
6 年后，在温和的四月天，19 岁的我和遥丽兜里揣着一点零钱，我们从北门路过来走一座连通民主街的小拱桥，拱桥流动着售卖水果、蔬菜、各种小零饰和农资品的商户。这些小商品吸引来熙熙囔囔的人，他们讨价还价后生意成交的速度，显现出一种商业的繁茂与和谐。
一踩上民主街光滑的青石板，仿佛来到江南水乡，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轻快。两边的商户货品琳琅满目，货主热情，一有还价，坚持一会，要是买主多说几句好话，他们就作让步。
我和遥丽自南往北，在民主街慢慢走着，已是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人流不多，我们歇在自南往北的第一家小食铺前，点了豆皮和米粉，那时光阴很慢，有大把的时间被我和遥丽拽在手里，可供我们挥霍，我们坐在简易圆凳上，美滋滋地吃着廉价的粉皮。生活的负担还没有落在我们肩上，农民女儿的身份叫我们对民主街有一份简陋的热爱。
卖麻辣烫、卤鸡蛋的张三姨，和卖炒面炒河粉的李四娘，她们在店门口支起长长的简易遮阳棚，两家都善长做煮田。尖辣子、姜丝、花椒混和在田螺里，今天李四娘比张三姨的田螺卖得快，明天张三姨比李四娘的田螺卖得快，她们或为谁的生意今天比另一个的好，心生醋意，但仍保留着生意人基本的素质。
我和遥丽在军民合作饭店的门前，驻足多时，对红军与百姓的故事在脑海中形成过想象，无非我们所阅读过的关于红军与百姓故事的那些画面。军民合作饭店的金色字招牌和红星旅社的红色字招牌，一个高悬于门堂，一个低垂于另一个招牌之下，生出和平与谦让之态。民主街居于闹市，但繁而不贵，因此这军民合作饭店改成的红星旅社，住宿费用相较于别处旅社也是实惠至极。
我和遥丽在民主街吃完粉皮以后，又见过几次面，然后相隔多年后我们再见时，她在宁波工作多年，已是宁波人的儿媳妇，即使回来探亲，也没有时间在我们的小城市兜兜转转。她没有亲眼见过老街生成的废墟，对民主街还保留有青年时见过的印象。
（通联：市月亮湖北路附 7 号湖北新洋丰肥业股份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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