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门市图书馆

老黄是个集幽默、固执、抠门、暴脾气于一身的老头。老黄老了，可是他不服老。明明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公家车上被人家小朋友喊了声＂老爷爷＂后，心里百般不是滋味，还说差点当场晕倒。回家跟我们抱怨，居然把我喊老爷爷？我有那么老吗？你们年轻人有几个比我力气大的？肯定是我头发花白了别人看着老，我明天去把头发染一染。隔一会儿又自言自语，我心里觉得我才四十多岁，哼！老黄跟小杨同学下棋吵得不可开交的架势，光听声音，不见其人，你绝对想不到是爷孙俩。别人家的外公都是让着外孙，我们家不，老黄按住棋盘坚决不让小杨下手悔棋，一副丁是丁卯是卯的姿态，恶狠狠训斥小杨，不许悔棋，不许讲痞！直到我妈横了老黄一眼又一眼，眼皮差点把他给夹断，老黄大概才意识到自己是外公，极其不情愿地让了一次，还反复警告小杨，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可哪次为例过？老黄去接小杨放学，小杨觉得跟同学一起有说有笑走路回家比坐在老黄的自行车后座上好玩，坚决不同意坐老黄的车。老黄喊，小杨不听；老黄追，小杨瞎穿乱绕。老黄肺都气炸了，当着我们的面叉着腰数落小杨，骂骂咧咧，脾气火爆，并发誓再不接这孩子了。第二天又上演运动员下跑场－－你追我赶的一幕。我妈常羡慕地跟我说，你看你老公多好，总是往家买各种东西。你再看看你爸，他就是个捏着一寸不放五分的人。至今我没懂这句到底啥意思，大抵是老黄这人抠门得没救了。我妈哪里知道，老黄其实经常买点她爱吃的小点心，在我下班的路上截住我，让我拿回家，死活不承认是自己买的。有次，老妈拉着我坐在沙发上，伸出乌紫的小臂，万分委屈地朝厨房里的老黄呶呶嘴，他打我。厨房里的老黄正忙着蒸饭洗菜“赎罪”。我摸了摸老妈的手臂，心疼地替她轻轻按摩，心里的火一下子冒到头顶，尖叫着，爸！爸！老黄嗖一下窜出来，讨好地看着我，一五一十老老实实向我交代了他的“暴力行径”。我妈为鸡毛蒜皮的小事跟他吵嘴，老黄不理，我妈性子急，当时正拿着晾衣杆收衣服，顺手戳了对方一下。老黄条件反射地伸手一拽一扯，我妈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小臂一阵酥麻。第二天，大胳膊肘以下就变成了乌紫。他们都希望我批评对方，我说，爸，你认个错呗。老黄哼哧哼哧抢着干活，却梗着脖子说，凭啥？这些年，老黄陆续在各种岗位上打零工，脏活累活抢着干。前些年，老黄脊椎骨、尾椎骨相继摔骨裂，在床上躺了近一年。又因骑自行车过斑马线，被一辆疾驰而来的小轿车撞上，造成右手大拇指骨折，休养了三个月。眼见快逼近古来稀的年纪，好好休息过的日子就是他受伤的日子。多年前老黄去办了个护照，打算退休后出国玩玩，如今护照都快过期了，他还一次都没出去过。他总是唠叨，能工作一天就尽量工作，只要不被人嫌弃，现在还没有资格去游山玩水。只因八年前，我哥家出了一场意外，老黄一直耿耿于怀，他活得如此拼尽全力，就是为了帮衬远在异地的儿子一家。网上流行一种说法，很多老爸说话做事都像外硬内软的椰子，嘴上有多硬，心里就有多放不下，俗称椰子老爸。老黄亦是，典型的椰子父亲，他对我们的爱傻气又执拗，却认真而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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