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女参加某银行招聘考试。笔试过了，面试未能杀出重围。回家跟我吐槽：唉，跟您一样，在陌生人面前，完全不知所措，其实那些问题，我都知道答案的，可脑袋就是一片空白……
近些年，闺女开始正视自己的不足。只是，所有的不足，不良习惯，性格缺陷，乃至当年没好好上学，没能考上好大学，凡此种种，一股脑全怪罪到她娘我的头上。就连领同样薪水，同事每月小有盈余，她却月月入不敷出，原因是小时候没帮她建立理财观念。为娘喜欢素面朝天，她亦唏嘘，说幸亏自己不像我……我能怎样，难不成跟自个闺女治气，只有呵呵了。
想自己当年，不也一样没轻没重，将问题全赖长辈头上吗？性格闷，怪爸；舍不得花钱，怪妈；个子矮，怪外婆；无法心无旁骛，怪外公。而自己所有的好，皆归功于自己求上进肯付出。每每听我慷慨陈词痛批，母亲总是打马虎眼，颠颠着端茶倒水转移视角，实在切换不了频道，便一言以蔽之：你说是就是，不用很久，你也会遭此埋怨。
埋怨，说来就来，其频率其力度，远比我当年发射的密集。已然知天命的我，方明白，这些，不过成长中的必然，并非母亲能掐会算。
心存怨念，易生戾气，木心笔下的慢，年轻一代无法复制，当务之急，减轻自重。
那天，她休息，我闲暇，难得相看两不厌岁月静好。我俩一起逛街，一起看《芳华》。看完，闺女发表观后感，说刘峰与何小萍之所以多灾多难，全拜性格所赐，性格乃天生……绕来绕去，屎盆子眼瞅着又将扣我头上。
我绷住，没接话茬，借道水果店岔开话题。买了她爱吃的火龙果芒果，扣屎盆子一事暂且弃之脑后，挽起为娘胳膊，秒变乖乖女。
微风，朗月，行人渐稀。我说，给你讲个故事？她应允。
有个太太多年来不断指责对面太太很懒惰，“那个女人的衣服，永远洗不干净，看，她晾在院子里的衣服，总是有斑点，我真的不知道，她怎么连洗衣服都洗成那个样子……”
直到有一天，有个明察秋毫的朋友到她家，才发现不是对面的太太衣服洗不干净。细心的朋友拿了一块抹布，把这个太太的窗户上灰渍抹掉，说：“看，这不就干净了吗？”
原来是自己家的窗户脏了。
我说，看到外面的问题，总比看到自己内在的问题容易些；而把错怪给别人，也比检讨自己来得容易。闺女甩开我的膀子，我继续碎碎念，作为母亲，可以无限包容你的指责非难，但，只限于你尚未未成年时。毕竟，我不是鲁迅，说不出“父母对于子女，应该健全的产生，尽力的教育，完全的解放。”我也不是龙应台，说不出“孩子，我要求你读书用功，不是因为我要你跟别人比成绩，而是因为，我希望你将来会拥有选择的权利……”
闺女没发动迫击炮还击，霓虹灯下，隐约看见，她慢慢向我靠拢。
闺女爱追剧，我复又投其所好，问她，韩剧《请回答1988》你看过吧。有一幕，女主德善因为父母的贫穷和偏心对父母哭诉，爸爸对她说：“爸爸妈妈对不住你，爸爸我，也不是一生下来就是爸爸，爸爸也是头一次当爸爸，所以，我们女儿稍微体谅一下。”
我哽咽了，闺女亦泣不成声。
你我不过普通人一枚，又怎能苛求自己不犯错呢？
对不起，妈。闺女揪着自己的头发，说，您放心，我会把自己从泥淖中拔起来。
妈相信你，你是最棒的。我说。
当你背向太阳的时候，你会只看到自己的阴影，连别人看你，也只会看见你脸上阴黑一片。2018年，彼此反思，带着最好的自己，轻装上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