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左邻右舍的眼中,这是一面再普通不过的墙,普通到没有人会多看它一眼,男女老少,来来往往,熟视无睹地自旁边经过。只有我,被它吸引了。
这是一面用红砖砌成的墙,大约有两米高,可能年代久远的缘故,红砖的表面和棱角已经有很多剥落之处,墙体红色的背景上散布着不规则的黑色的如树叶一样的烧制痕迹。远远看上去,这些黑色痕迹又像一张张洞开的嘴巴,似乎急欲向世人诉说什么难言之隐却又顾虑重重。此墙的顶端之处,覆盖着绿色的丝瓜藤叶。墨绿色的藤蔓被层层的叶子覆盖着,争先恐后地从院子里爬上墙头,然后再顺着墙的表面一路下行,竟然铺满了半面墙。叶子呈巴掌形状,挨挨挤挤,密密叠叠,蔓延至墙外的地面,再一路探究,勇往直前地寻找依托之处。茂密的绿叶中间,偶尔闪出一两朵黄色的花蕊,让人眼前一亮。
可以想象,这户人家的院子里种了一棵丝瓜,并且勤劳的主人还用粗壮的树干搭了一个像模像样的架子,然后丝瓜在夏日的阳光里无拘无束地长大,轻而易举地爬满了院内的木架,可是,狭小的院内空间已经不能满足它的好奇心,不安分的丝瓜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于是肆无忌惮地爬上墙头,就形成了今天这样的局面。
两只白色的菜花蝶翩翩地飞了过来,在绿色的叶子中间流连,似乎在寻找合适的黄色花蕊歇脚,却只停留了片刻,又飞向了远方。小时候,看到蝴蝶,姐姐总是对我说:“看,那是梁山伯与祝英台。”那时的我就一路追着蝴蝶观察,想鉴别哪一只更漂亮,哪一只更像祝英台。蝴蝶们一般都是结伴出行,双双飞舞,很少看到落单的。想来渺小如它,也怕寂寞吧。
夏日的午后,骄阳似火,巷口有一棵粗大的柳树,狭长的叶子都被晒得打起了卷,上百条柳丝垂落下来,一动不动。 树下趴着一只黑色的老狗,伸着舌头,黑色的眼珠如宝石般晶莹发亮,用讨好的眼神打量着路过的行人,样子温顺极了。
那只老狗尚懂得避暑,躲在阴凉里休憩,我却痴痴地站在盛夏的阳光里,被一面墙勾走了魂魄。
看着对面的丝瓜,我想到了自己。
年少时,心高气傲,总想着去外面的世界走一走。的确,长大后的我看到了许多的精彩,也凭着自己的努力,在异乡有了一定的收获,可是,远离了故乡,远离了亲人,心底深处总会感到孤独。第二故乡再美丽,也不能完全取代第一故乡的位置,童年的痕迹是一种深深地烙印,已经根深蒂固地刻在了生命里。偶然想家的时候,轻轻回头,却是南方的街道,人群的喧闹里,竟没有一句熟悉的乡音可供温习回味。就像爬到这面墙外的丝瓜,蝴蝶飞走了,蜜蜂飞走了,伙伴们都陆陆续续地离去了,在浓密的叶子中,只剩下黄色的花蕊,在微风中寂寞地跳舞,独自精彩,独自无奈。这片墙外的藤叶,会不会后悔,后悔再也见不到它院内的妈妈,后悔再也不能回头?
此时,我想起了美国诗人弗罗斯特的一首诗《未选择的路》:
黄金色的树林里分出两条路,
可惜我不能同时去涉足,
我选择了人迹更少的那条,
从此决定了我一生的道路。
红尘滚滚,芸芸众生,每个人从生下来开始,都一直在路上。每条路上,都有不同的精彩,可是一个人却只能选择一条去走,无论选择了哪一条,错过的那条都会成为风景。可是,既然是自己心甘情愿选择的路,就要去风雨兼程,不管报以什么表情,哭也罢,笑也罢,都要记得提醒自己,不能忘记了赶路。
一面孤单的墙,为勇于进取的丝瓜打开了重生之门。
一面沉默的墙,让墙外的人深深思量她的人生之路。
附七绝一首:
一面墙
烈日炎炎七月中,
半墙翠绿半墙红。
蝴蝶自在翩然过,
唯剩黄花寂舞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