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一个冬雨敲窗的午后，心头突然涌过这句话，我自带乐感，想象一曲沉缓、悠长、绵冗的音乐在耳畔萦绕，有一位催眠大师将我带进那个从前慢的时代。

    上世纪九十年代，当个体生命呈现空灵与驿动的鼎盛时期，我的慢时代正赶着趟儿，揪着伟大时代的尾巴，跻身慢节奏的末班车，也是曾那么恣意将生活的点滴铺展在洁白信笺上。慢的是形式，热烈的是那期期艾艾的等待。

    依然记得，我们在电波中相遇相识，因书信而相知相惜。你在北方的军营，我在古城的校园。我们素不相识，从未谋面，一个饶有兴致地写，一个兴趣盎然地读，用文字分享彼此的喜怒哀乐。尽管时空阻隔，依然隔不断收到对方书信那刻的温暖，那跋山涉水来的文字还透着鲜活的生命。

    我永远记得你的名字，在慢时代里，我们叫笔友。

    而最不能忘的，还是写给和收到Z君的书信。

    现在，有多少人经历过旷达七年之久的鸿雁传书，又有多少人能体味其中的酸酸甜甜，这是需要多少无畏无欲的青春所能承受的生命之慢又之漫。而将来，更不会有。

    16k间的信笺如此，五寸之间的贺年卡又何尝不如此，它又何尝不是装饰在了多少慢时代的记忆里。它们同为慢时代的宠儿。

    再过几天，2017年元旦就要蹁跹而至。

    记得从前，时间的脚步刚刚移进一年中最后一站月台，小城的大街 小巷便漫天充斥着五彩斑斓、精致绚丽的各式各样贺年卡。我们女同学们便吆三喝五地簇拥着去街头巷尾的摊点洗劫贺年卡。满载而归的路上，一边叽叽喳喳地对贺年卡轮番评头论足，一边暗暗思量这张送给谁，那张送给谁。

    然后，便是在祝福与被祝福中陶醉徜徉，在收获与付出中感受幸福与快乐。

    一张贺年卡就是一个温馨的故事，藏着一份甜美的记忆。

    收到的第一张贺年卡是哥哥送的。“学习好比逆行舟，篙篙桨桨不能松。一篙失手退千尺，落到别人老后头。”他送给我最朴实的祝愿。

    而收到同学的第一张贺年卡是在读初二时，是一个圆脸蛋，大眼睛，短头发的女同学送给我的。贺年卡上暗绿色的基调，苍古中见深邃，默默昭示我们的友谊要万古长青。

    虽然现在我们已失去了彼此的音讯，但手握第一份同窗祝福时的一惊一喜还隐约心头。

    送贺年卡时的心境，更是别有番滋味。

    记忆特别深刻的是送给一位老师的贺年卡。那时，往返教室与宿舍之间的一段路经由那位老师的居室，自己便将画面上印着一支硕大的红蜡烛的贺年卡随时揣在身上。等到终于寻了机会，悄悄把贺年卡放在他的写字桌上时，小小贺年卡的边角已经有些破损。     那一刻的释怀如同完成一项神圣而光荣的使命，自豪而轻松。

    也许，任何情感唯其真，才不拘于形式。而往往挚朴的形式，总是蕴藏一分挚朴的感情。

    在我为自己对文字徒然的痴迷与执著黯然神伤时，是一位师兄把我牵引到校园文学这块阳光地带。

    元旦临近，我寻来几张彩色硬纸，用彩笔，剪刀，胶水，花了两个晚上，做成了一个小卡片。说实在的，那卡片既不精致，也不鲜艳，灰不溜秋，明显透着手工制作的粗糙、拙劣。

然而，我还是鼓足勇气，跑到师兄宿舍，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粗朴的贺年卡很虔诚地送到他的手中。

   毕业后，和校园生活一样，贺年卡离我渐行渐远。再逢元旦，没有了年少的那份心之切，情之真，意之浓。心境不再，曾相伴而行的朋友也不再，已经很久没去光顾小城里的贺年卡，哪怕只是伫足片刻。

 有一段时间，它又潮汐般汹涌而至，几经蜕变升级。
    因工作需要，每年底，我们会批发回一摞贺年卡，像流水车间一样，写下相同的祝语，署上相同的落款，在元旦之前寄往不同的城市里的人，同一城市里的不同的人。
    第二年，重复着同样的故事，但变了花样，邮局推送出贺年卡订制服务，量身定做的贺年卡变得高端精致。
    第三年，技术含量提升，精简为直接群发短信送祝福。
    第四年，第五年……发出去的短信越来越少，收到的短信也越来越少；继续保留发送的朋友越来越少，第一时间给予回复的朋友也越来越少。
    再后来，有了QQ电子贺卡，任何节日、朋友生日都可以随手点送、定时发送。
    现在，更简单，流行在群里群发一张，音乐视频的，还人人都有份。
    祝福满天飞了，但收到祝福的喜悦好像变淡了。
    不是感情变了，是我们交流表达感情的方式变了。
    不是方式不对，是我们接受这样方式的触感迟钝了。
    不是触感真的钝了，是我们坚信它不是唯一的也不是最后。
    人们常常怀念那些过去的事情，不是因为它有多美好，只是因为它再也回不来了。
     “记得早先少年时，大家诚诚恳恳，说一句是一句。”
     而现在，即使面对面坐着，我们与周围的人变得都说不上一句话，无从说起，或者是不想说起。我们上一秒说出的话，下一秒就被淹没在一片嘀当声中，褪了颜色，断了呼吸。
    从前，我们喜欢用笔来雕刻温暖的文字，
    现在，我们习惯在键盘上敲打冰冷的心情。
    于是，怀念那些和朋友在一大堆贺年卡中翻拣祝福和快乐的日子，怀念那些写下一大段一大段只给我看的文字的人。
    真的很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