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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姐的婚事

时间:2018-06-19 10:56     来源:荆门文学     作者:刘春红    点击:

        我十岁的时候,表姐已经是大姑娘了,长得白白净净,两根长辫子垂在胸前,笑起来两个酒窝里盛满了青春的芬芳,甜蜜诱人。
        那时候,我是表姐的跟屁虫,我家离她家只有一墙之隔,又是亲戚,她待我自然十分好。打猪草时,她割得快,一会儿篮子就满了,而我还在那看蝴蝶飞。她笑着戳了戳我脑门说:“你这个小妮子,蝴蝶都被你看化了,还看。”我歪着脑袋一脸正经地说:“它们真好看,多自在呀!”表姐也停下来,像是对我又像在自言自语道:“真羡慕它们成双成对,自由地翩翩起舞!”这时表姐眼里闪着亮光,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晶莹。“快点,太阳要下山了。”只一会,刚才发呆的表姐就又嚷着催我了。她帮我打满猪草,用扁担挑起两个篮子,在前面快步的走,我空手跟在她后面,蹦哒着回家去。晚上我经常和表姐挤一个被窝。她爱喝小曲,哼哼唧唧的。我也不知道唱的啥,但声音好听,我就在这小声的哼唱里甜蜜入梦。
 可是这几天,表姐总是不高兴,原因是姨婆(表姐的奶奶)给她作主应了门亲事。男人就是本队的大发,他是村支书的儿子。表姐早已经到了说婆家的年龄,媒婆不知道来了多少趟,说了好几家她总是嫌这嫌那,看不上人家。姨婆不高兴了,她说,还反了,姑娘大了不嫁人想干嘛。就自作主张答应了村支书家的提亲。表姐开始很不情愿,她嘟个嘴,使脸子给姨婆看。姨婆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你个没良心的,从小把你拉扯大,大了倒学会甩脸子了,我还不是为你好。大发这孩子多好,长得壮,下力的好手,家里条件也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嫁过去以后指不定多享福……”表姐垂下头,两只手捏着衣角,嘴里小声嘟囔:“好什么好,一棍子下去打不出个屁来。”我就在表姐旁边,听到了很想笑,可又怕姨婆骂,就捂着咧开的嘴跑开了。 表姐还有两个弟弟,她是家里的长孙。表姐十岁时农村刚刚分田到户,到处一片生产的热闹场景,家家户户比着赛种地,日子不说十分富裕,温饱绝对没问题。只要你勤劳,甩开了膀子干,日子红红火火那可不再是梦。可偏偏这时表舅和表舅妈(表姐的爸妈)却闹起了离婚。农村搞什么破“四旧”,还说什么不许包办婚姻,提倡自由恋爱,。好多以前订的娃娃亲结了婚的,只要一方不愿意了,就可以要求离婚。这不,表舅他们上午还在一起干活,下午吵吵吵,也没有商量家里人,直接去把婚离了。我的表姐和大表哥留在了表舅身边,小表哥随表舅妈走了。从此,表姐就没有妈妈的疼爱了,好在奶奶很疼她,她也十分尊敬奶奶,是个孝顺的好女孩。婚姻大事,总要你情我愿才好,虽然表姐不满意这门亲事,但也一时没有拒绝的理由。

    所谓明媒正娶,在我们这儿,八十年代的农村对婚姻有着严格的一套程序:提亲、当面、叫老人、看家、亲家过门、嫁娶。先说提亲,就是媒婆上家里搓和,若两家人有意,就约定时间“当面”。一般有两个媒婆,男方家一个,女方家一个,由媒婆代为传话,商量用什么礼品等。当然,媒婆也不是白干的,是收报酬的,像糖、烟、酒、还有饼干,布料等等。每进行一项程序,就要包一份媒婆礼。这礼通常由男方家出,若是姑娘在家吃老米(招女婿)就由女方家出。这里说到提亲,接下来是“当面”也叫“看人”,由媒婆领着男女青年互相认识,地点一般选在女方媒婆家。双方瞧瞧人咋样,长得俊不俊,媒婆当然要互相吹捧,然后留下男女单独相处。若二人对上眼了,男的会塞钱给女方,叫“当面费”,女的接受了就等于结下了这门亲事。那时候男女双方是不能常见的,也不像现在有电话联系,全凭媒婆在中间传话。“当面”后就是“叫老人”,由男方提着礼品去认女方家人,随女方改口叫爸妈,这是除了礼品,还有“改口费”给女方父母的。也是让女方家里人看一看这个未来女婿,觉得满意了,就算正式结成了亲,就要互相走动了。这期间若是遇到了节日,像端午节,男方就要送油条,鸡蛋,红糖;中秋节要送月饼、烟、酒;春节送罐头、饼子、烟酒等。“看家”,是女方派人去男方家里查看,主要看房子怎样,家里陈设等,就是看条件呗!而走到“亲家过门”这一步,就算亲事基本定下来了。双方家长见了面,然后商量婚期,定下办喜事的日子。最后就是办喜宴,入洞房,嘿嘿,这婚事就算圆满了,皆大欢喜。

    说到表姐的婚事,已经走完了“叫老人”的程序。本来媒婆几次三番上门,让表姐家定日子带人去“看家”。可是,表姐说农忙期间了,过段时间再去。的确,秋天来了,稻子弯下了腰,金灿灿的看了就让人欢喜。表姐每天都要下地去,腰弯成镰刀一样,身后的稻谷一排排倒下,脸晒得通红通红。我放了学,坐在门口写作业,偶尔抬头,便能看到远处田里表姐的身影,她挥舞着镰刀,身子跟着左右晃动。秋收期间表姐很忙,常顾不上和我说话。我也忙了起来,写完作业后就去做饭,因为父母也忙,常常是天黑了才回家。 稻子割完了,晒个两天便可以捆回家了,那时候没有机械化,全靠人工挑回家。稍远处的,便用板车拉,但这也要一担担从田里挑到车上,堆放整齐,然后用绳子固定,再用牛拉回家。回家后,也不能闲着,马上在禾场铺上稻子,用牛拉着石磙碾。那时候,表姐总是牵着牛打谷,在禾场里一圈顺着一圈不停的走,一场谷子碾下来得半夜。村里每天都上演着连天连夜的喧闹声,我躺在床上,听着石磙上的木架子有节奏的“吱吱”声,久久难以入眠。有时候我也会帮爸妈收谷子,那黄灿灿的谷子颗粒饱满,在爸爸用木掀扬起中,从灰尘和稻渣(稻草碾碎后的渣子)中分离出来,堆在一起,像个小山丘。我拿着袋子,父亲往里装满,再一袋袋扛进屋码放整齐。 有时候,表姐的对象,大发哥也会来帮表姐家挑谷,扛包。他晒得黑不溜秋的,姨婆留他吃饭,他呵呵笑时只看见一排牙。他饭量大,吃时发出很响的咀嚼声,一筷子下去,一盘菜就见底了。表姐偷偷白他一眼,也不说话,姨婆便笑道:“慢慢吃,还有呢。这孩子吃饭像打仗。” 秋收从每年的9月开始,一直持续到冬播,也就是11月左右,等油菜,麦子种上了,才算结束。

    冬闲时,表姐的婚事便再被提上了日程。她去大发哥家“看了家”,走了过场。亲家也来过门了,还请算命先生合了他们的八字,拟定了日子,只等开了年良辰吉日一到表姐就要嫁出去了。 姨婆说,怎么也要办好嫁妆。于是先请人来家打家具,什么大桌子、小桌子、大板凳、小凳子、木箱、衣柜、电视柜、大木床全备齐了。然后又请人来弹絮,备床上用品。 这天,我放学回家,还没进家门就听见一阵“当,当,当……”很有节奏的声音,像琴声。我仔细听,是从表姐家传来的。我顾不上放下书包,就好奇地跑去看。只见堂屋中央,已经在长条凳上铺上了一块大木板,有两米左右长,宽也有一米七左右。木板上面放着棉花,这是姨婆专门让表舅拿到棉油厂褪了棉籽的,柔软温暖。 只见两个男人,一老一少,一人背一张大木弓,手里的木棰不停敲击弓弦。一声声弦响,一片片花飞,板上的棉花便逐渐疏松。两个师傅也不说话,自顾的干着活,他们一前一后,围着木板转着圈的弹棉花。我用手摸摸棉花,又松又软,小师傅眯着眼朝我笑,那笑像阳光一样灿烂,温暖。他的眉毛很浓,瘦长脸,鼻子挺直,嘴唇薄还时刻翘着,很是亲切。“小红,回来啦!”表姐在房门口向我招手,我跑过去,搂住她的腰,仰头说道:“弹棉花好好玩啊!”“你觉着好玩,师傅可辛苦了。”表姐并不看我,自顾说着。我顺着她的目光,转头,看到小师傅的脸突然红了,见我看他,他赶紧低下头,手里的木棰有几下没有敲到弦上。我又回头,看表姐眼里放光,脸上一抹红霞,很美很美。

     晚饭的时候,我也在表姐家吃,因为有师傅,表姐特意多做了两个菜,还有肉肉。小师傅抢着给大家盛饭,“奶奶,奶奶”喊得姨婆眼晴眯成了一条缝。表姐夹了一块肉我赶忙把碗伸过去,可她却把肉放在了大师傅碗里说:“辛苦啦,您吃呀!”她又夹了一片肉,嘿嘿,这块比刚才那块更大,我赶紧又把碗伸过去,可她把肉又放在了小师傅碗里说:“别光吃酱,吃这个。”小师傅望着表姐,那眼神湿柔极了。我嘟起嘴巴,本想自己去夹肉,可是就剩几片了,还有姨婆,表舅,大表哥,表姐都没有吃,我也不好意思啊,毕竟不是在自己家。那个小师傅把肉夹起,他并没有吃,而是站起来放在姨婆碗里说:“奶奶,您吃吧,我们做这些没啥辛苦,保证给您的被子弹得软软的。”“这嘴,甜死人,好小伙啊。”姨婆啧啧称赞。我瞄一眼表姐,她低头不停巴拉着光饭,脸上挂着笑,连眉毛都笑弯了。一顿饭,吃得大伙都笑了,姨婆给我也夹了块肉,我也笑了。

    第二天,我放学回家时,棉花已经弹好,表姐在房门口看师傅们操作。我走过去站在表姐前面。只见大师傅用红、绿两线在棉絮上绕来绕去,小师傅帮忙扯线,不一会棉絮上就横着,竖着,斜着都绕上了红线绿线,反面也一样绕好。然后两个师傅用木圆盘,在棉絮上压。我问表姐这是为啥,她说:“是让棉絮更紧实,牢固。”我们目不转睛地盯着,像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我啧啧称奇,师傅们的手艺真是没得说。虽然已到了冬月,师傅们只穿着外套,可汗珠仍在脸上不停滚动,他们在脖子上搭着毛巾,随时擦去汗珠,免得落在新絮上。 表姐家除了嫁妆絮,还有姨婆盖的,要弹三床新絮。师傅们在她家待了四天,接着又来我家,这样算来,他们在我们队上少说也会待上十天半月。“在外挣钱也不容易,你看小师傅的手都起了血茧。”晚上休息时表姐感叹着,眸子里盛满了爱怜。“那大师傅手上也满是老茧,你咋不念叨,不心疼?”我盯着表姐问。“你知道啥?小妮子,快睡觉!”表姐一把拉过被子盖上,连脸都藏了进去。我吐了一下舌头,也乖乖地睡了。 最近表姐老走神,纳鞋时不知不觉会停下来发呆。一到晚上就魂不守舍的样子,这以前可没有过。这天,到了半夜,我让尿涨醒了,等我在屋外拉完尿回来,发现表姐居然不在床上,我以为自己看错了,狠狠地揉了一下眼,又把被子全掀开,真没有。我犯起了嘀咕,难道表姐肚子吃坏了,上大号去了?我穿了件棉袄,去后门边的茅房查看,没有。但后门却虚掩着,我拉开门望了望外面,黑漆漆的,一阵凉风吹来,我打了个寒战,赶紧跑回房,钻进被窝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我迷迷糊糊就要进入梦乡时,表姐回来了,她冰冷的手触到我胳膊上,一阵凉意袭来,我一下子睁大了眼晴。“你去哪了?”“就去了一下厕所,快睡吧!”我才不信呢,心里不由得想着,明天还上学,我也懒得说了,表姐鬼精得很,问了也不会实话告诉我的。
 这天,又到了半夜,表姐轻轻推了一下我,我闭着眼睛故意不理她。她就蹑手蹑脚地穿了衣服下床,我偷偷地睁开一只眼,看她出了房门。我也迅速穿好衣服,追了过去,后门依旧虚掩着。这晚月儿很圆,清辉洒在地上,夜虫儿欢快地叫着,像吟唱着情话。我顺着屋后的小路,走到了竹林里,虽有月光,但光被叶子阻挡,也看不到多远。我停下来,四处看看,不见了表姐身影,于是想转回去。宁静的夜晚,耳边忽有一阵歌声,哼哼唧唧的,声音很小,却象极了表姐的声音。我慢慢循声走过去,不一会,便听见有人在说话。我蹲下来,隐在几棵竹子身下。透过点点月光,我看清了身影,是表姐,还有,还有那个小师傅!他们靠得很近,表姐背对着我,小师傅的双手揽着她的腰,也不知他在表姐耳边说什么。只见表姐的一只手偶尔捶打他的肩头,还吃吃地傻笑…… 我蹲了会,腿有些麻了,连忙站起来,却一个趔趄摔在地上。“哎呀。”我不由地叫了一声。“谁?是谁?”表姐快步走过来,扶起我一看说:“你这个憨妮子,干嘛啊,还学会跟踪了,瞧瞧,摔了吧!”刚才还惊谎的她,这会看是我,忍不住“噗呲”一笑。“你还笑,我告诉姨婆去。”我故意撅着嘴巴一脸不快地说道。“哟,长本事了,”表姐用手指戳了一下我前额说:“咱俩不是死党嘛,你就这样对我的?”我拿开她手指凑近她耳边说:“你喜欢小师傅了!”她竟然羞答答地点点头。这时,那个小师傅也走了过来说:“我先走了,说话要算话啊!”表姐挥挥手,他就一步三回头地钻出了竹林。 回到房间,表姐的脸还红着。“你们啥时候好的,好快哦!”我忍不住疑问。“你知道一见钟情吗?”表姐歪着头反问我,我摇摇头,又点点头,看她幸福的样子,我算是明白了一点:她不喜欢大发,她喜欢上了小师傅! 日子还是平淡着,不同的是表姐常皱眉头。眼看她和大发的婚期将近,她却整天愁容满面。姨婆似乎察觉了表姐的不对劲,她说:“出了嫁,就好了,别一副苦瓜像,以为我们逼你上刑场似的。”表姐低头不语,我知道她肯定在想办法推掉婚事。 因为闲月,大发哥几次约表姐去赶集,她都推托了。这天,大发哥又来约她去看电演,姨婆不等表姐拒绝,就说,她去,她去。还用手推着表姐说:“赶快去!”那声音分明是命令。表姐不情愿地跟在大发哥身后,几次回头望了望我。我跑回家死缠硬磨,终于让妈同意了我也去看电演。
当我追上表姐,她一脸兴奋,拉着我的手像拽着了救命稻草似的。 其实,当时电演不是在室内,是露天电演,而且那时候电演也不是随时随地有的,是文化站定点送下乡的。这是新生事物,大家一听说什么地方放电演,村里的青年们便奔走相告,结伴去看。 我们走了大概四十多分钟,天惭惭暗下来,只见前面人头攒动,看电演的都已经聚集在一起了。两棵大树中间,扯着一块白布,几个人正在往一台机器上放胶卷。大发哥是扛着一个长板凳来的,他找了一处缝隙,把凳子放下,我看了看一脸窘相欲言又止的大发哥,真是急死人啊。表姐对我眨眨眼睛,我心领神会,一屁股坐在凳子中间,然后摊开手拍拍留在两边的凳子,他们就只好坐在我两旁了。 电演放的是《冰山上的来客》,很精彩,我们被深深地吸引了。可有些人在底下讲话,很烦人,好在电演里的对话声很大,可以传很远,听得也真切。就在我全神贯注地盯着荧幕时,看电演的人群开始骚动起来,有人大喊:“敢欺负我们XX村的人,不要以为在你们地盘,就了不起,咱也有人……”又有人喊:“XX村的爷们都过来,打他狗日的……”我循声望去,几个青年扭打在一起,嘈杂声四起,看电演的人都站了起来,有的朝打架的方向涌。 表姐搂着我的肩说:“怕是要出事了,跟着我,别放手!”我哪里见过这阵式,吓得声也不敢出,双手紧紧拽住表姐的手。“打群架了。”只听见大发哥说了一句就闪在人群不见了,我跟着表姐左钻右穿,好不容易挤了出来,我们四周看看,不知道了方向。电演荧幕不知道是谁扯掉了,眼前一片黑暗。不远处喊声,骂声,哭声连在一起,偶有飞鸟在我们面前惊起飞过。表姐拍拍我的肩说:“别怕,我们找回家的路。”
 我们脚下是一块旱地,冬小麦刚刚出土还不是很茂盛,我们摸索着前行。刚才看电演的那么多人都四散跑了,多半是附近的村民,估计都回家去了,剩下的不是在打架,围观,就是些小孩和女同志。大伙都慌了,群架不长眼,恐殃及自己,能跑多远就跑多远了。 我们走了好一会,还没走出那块麦地,连惊带吓我的衣服全汗湿了,这时冷风一吹,我连打了几个喷嚏。表姐拉我停了下来,站在无边的旷野里,我们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这是哪儿?”我问表姐,“我也不知道。”表姐的声音也有点沙哑了。“那怎么办?哪面是家的方向呀?”我带着哭腔,眼泪已经落了下来。在黑暗里呆久了眼晴稍稍适应了黑暗,表姐不再说话,仔细观察着四周的景致。 “英子,英子……”远处传来喊声,我止住哭声,侧耳倾听,是在叫表姐的名字!“我们在这儿,在这儿……”不等表姐开口,我就大声回应,过了一会儿,就见左面有个人影晃动着来了。“小师傅来找我们了。”我马上喜笑颜开,摇动着表姐的手。表姐并不答理我,迎向小师傅问道:“你怎么来了?”“我做完了活,知道你来看电演了,不放心,就也来了。”小师傅气喘嘘嘘,估计是跑着来的。我们跟在他身后,从他刚来的原路返回。“路上听跑回去的人说,打群架了,你们没事吧?”小师傅回头望着表姐,关切的眸子在黑暗中闪闪发亮。“没事。”表姐轻声轻语。“什么没事,我们差点摔了,丢了!”我急匆匆地想要把刚才的恐惧倒出来。“这不没事嘛,省点力好回家。”表姐打断了我。我这时才发现自己确实没力气了,腿似乎有千斤重,还觉得特别冷。 我腿一软一下子坐在了地上,表姐被我拽着也差点摔倒。“我真的走不动了,头疼,腿软。”我有气无力的声音让表姐吓了一跳,她摸了摸我的前额说:“吓着了。”说完就来背我。“还是我来背。”小师傅抢着把我放到背上,走了一会我就开始迷糊起来,什么时候到家的也不知道。 我醒来时,已是第二天的黄昏,嘴里干苦,浑身发热,头上搭着湿毛巾。“醒了就好,你发高烧了。”妈妈在一旁松了口气。我想挣扎着起来却没劲了。“我给你冲了药,喝了再休息一下,就没事了。”妈妈把我的头放在她怀里,把药喂我喝了。我想问问表姐怎么样了,但心想,她肯定没事的,头还是疼的厉害,也不愿说话,就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真不够意思,当我坐在床上,吃着梨子罐头时,却在想表姐为啥不来看我,等一会过去骂骂她。三天了,我的烧已退,人也精神了不少。我哪里听得进妈妈的话,一直待床上多无聊啊,吃完了罐头,我就下床了。表姐家里很安静,我推开她房门时,一个蓬头垢面的人坐在床沿一动不动把我吓了一跳。我仔细一瞧,是表姐呀,怎么成了这样子啊?刚才还准备骂她的话一下子没了。“你怎么啦?”我拉表姐的手,她迅速甩开,也不说话,表情木然。“她疯了。”姨婆拿着一碗光饭,站在门囗。“什,什么?”我以为自己听错了。“看完电演回来就这样了。”姨婆叹了口气,把饭递过来。表姐一下子抓过碗,用手往嘴里扒。我在一旁简直看傻了。 “真,真疯了?”媒婆不知道啥时候也进来了。“你们瞧瞧,我好好的孙女,看了电演回来就这样了,那个大发,只顾自己跑了,真是没良心啊……”姨婆使出了看家本领,一边哭一边说着。“他不是第二天来看了英子嘛,再说,快结婚了,他不是没良心的人!”媒婆陪着笑脸,尴尬地解释着。 我们这儿如果是男方提出退亲,一切花费就算白送给女方了,当然女方提退亲是要一点点算清楚把彩礼全部归还给男方家的。听媒婆这意思,大发家不想扔掉这些彩礼,不想退亲。“估计是吓到了,那天还打死了人,过几天就好了。”媒婆一边说,一边拿眼睛扫着表姐,像是要把人的心看透。“日子都确定了,咱英子也算大发的媳妇,你们可不许耍赖。”姨婆把鼻涕一把揪下,顺手一甩,就甩到了媒婆的裤子上。“我,我,去给他们说。”媒婆皱起眉头,抖动着裤子赶紧退了出去,走了。 姨婆望了望外面,然后也走了。我呆了好一会,看表姐时,她又木然地坐在床边,嘴角还留着饭粒。“小红,快回来。”我本想给表姐理一下头发,外面妈妈一直喊,我只好回家了。 后来,媒婆又偷偷地来过一次,在表姐房间的后窗户外窥探。我发现了,赶过去大声告诉姨婆,那媒婆悻悻地跑了。我不明白这是干什么啊,表姐的婚事难不成要黄了?真替表姐惋惜,我不相信她真的疯了,我也只是发了两天烧就好了,表姐肯定过几天也会好的。倒是大发哥知道表姐病了,也不来看一下,安慰一下,真让人失望。
 时间过了将近二个月,村里都在传表姐得了疯病。媒婆又来了好几趟,过年时大发也没来拜年。眼看婚期到了,这天大发的母亲和媒婆又来了。她们商量要退婚,当然希望把彩礼也退给他们。姨婆哪里肯,双方僵持不下。“这是她疯了,我们总不能要个疯子吧!”大发的妈脸拉得老长,一副咄咄逼人的姿态。“这能怪谁,还不是大发没照顾好她,明知有危险了却独自跑回了家,别以为我不知道。以前认为这孩子能干,实诚,却没想到这样,真是自私无良心。”姨婆一边说一边用拐杖使劲点着地。那边大发妈和媒婆使眼色,我躲在表姐房里,把门拉开一条缝,偷偷观看。“你看,都乡里乡亲的。当时场面混乱,大发不是挤散了么,英子若好好的,我们也不会退亲,都这长时间了,她也不见好,我们也不想这样,你看,要不,适当退点?”大发妈软了下来。 “唉,都怪我英子命苦呀,从小妈走了,现在又疯疯颠颠的,这日子以后咋过呀。算了,就把最后“看家”你们给的钱退了。我请人给她瞧病,花了,没了,你们再要,就把英子娶去得了。”姨婆声泪俱下,捶打着胸脯,伤心极了。大发妈最终领了“看家”的200元钱,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很不开心,把头靠在门边上掉眼泪,那个小师傅也早走了,也没见来过。“哭啥嘛,这结果正合我意呀。”冷不丁表姐在我耳边说道。我猛一回头,正对视到表姐笑吟吟的眼晴,她一改往日的陌生木然,又是我熟悉亲切的眼神。我捂着嘴,一只手指着她说:“你,你,你好了?不,你装的!”表姐一把抱起我说:“才知道呀,不装疯卖傻,她们肯罢休?”“连我都骗,坏蛋,好啊,看我不揭穿你。”我用手挠表姐的腋窝,她咯咯咯笑起来,顺势躺倒床上,我也滚到了床上,捂着肚子和她笑了起来。“小点声!”她指了指门外,我点点头,捂着嘴,又笑开了。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晃大半年又过去了。大发很快就又找了对象,结了婚。这时候表姐和小师傅终于结束了鸿雁传情(当然,这得归功于我,帮表姐投信,又帮她收信),他来提亲了。姨婆和表舅他们一口就答应了,他们省去了很多中间环节,很快就到了表姐出嫁的这一天。很多村民议论纷纷,说那个小师傅也是疯了,怎么会娶个疯子。当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表姐走出房门,坐到小师傅,不,应该叫表姐夫的自行车后座时,大家都傻了。 看着远去的表姐,我真高兴,她终于嫁给了心爱的人。姨婆沧桑的脸上,竟有不舍的泪光。“表姐会幸福的。”我拉了拉姨婆的手,扶她进屋坐下。“姨婆,表姐没疯,她装的,她和姐夫真心相爱的。”我依表姐吩咐,向姨婆说出实话。“哈哈,你们两个小妮子,当我傻瓜啊,我是谁,她奶奶。她的小九九能瞒过我?不配合她演戏,她能嫁给你姐夫?”我吐了一下舌头说:“姜还是老的辣呀!”“你个没大没小的,看我不收拾你。”姨婆举起拐杖,我“嗖”地跑了出去,身后一串串笑声回荡,我想这笑是对表姐婚姻的最好祝福!

 刘春红简介:
       湖北省沙洋县人。湖北省第七届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绝句小说新文体学会(筹委会)执行会长,湖北省诗词学会会员,荆门市作协会员。有作品散见于《星星》《山东文学》《微型小说月报》《长江丛刊》《雪魂》《企业家日报》《河南经济报经济周刊》《湖北日报·农村新报》《宜昌日报》《荆门日报》《湖北文化》《作家林》《中华辞赋》《中华诗词》《诗选刊》《心潮诗词》《诗词》报、德国《欧华导报》、美国《伊利华报》等海内外报刊。《表姐的婚事》获2017年山东昌邑举办的“传承龙乡文化,共筑美好家园”全国征文小说类三等奖;绝句小说《伏羲核桃园》获“伏羲缘”杯王粲文学第二届优秀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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