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门市图书馆

陌上花开时，点点飞红晕开了三春之景。本应是温柔美丽的季节，却又偏是个缅怀追逝的节候。外公的坟头早已长满了青草，紫云英也如往年一般开得鲜红。一切如旧，只是人已归去。刚才一路上还热热闹闹、谈笑风生的我们，立刻静默了下来。母亲开始清洁四周、焚香烧纸，我们也依着顺序收整衣冠、肃容而立，双膝跪地叩首。简单的仪式，平淡的心境，大家来这里看一看他。但愿这一路的青草花香能够让他不寂寞，但愿今日的云彩能够陪伴他走到远远的天涯。回想外公离去的那天下午，母亲在电话那头轻声喊了一下我的名字，就开始哽咽难鸣、泣不成声了。一个已经走过山山水水、趟过艰难险阻、洗尽人世铅华的年纪，却被亲人的离去打击得溃不成军。有人说，世间磨难皆是砥砺，我们都是在风雨里跌倒后，一边哭泣一边起立奔跑的那个人。在农村生活了一辈子的外公也劳作了一辈子。农村的日子单纯易过，却也辛苦。夏天蚊虫叮咬、酷暑连连，冬日寒霜刺骨、冷冷清清。在农村生活过的人，脸上总会布满褐色斑纹，骨子里自然散发出亲切的草木味儿。遇到农忙的时候，他们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归。闲暇之时，他们三五结伴串门聊天，嗑着瓜子、吃着清茶、说着身边的大小事情。然而，小时候的我像缺心眼似的总是赶在农忙的季节回老家避暑，自私地享受着外公外婆的宠爱，竟从没有想过他们会不会因此疲惫不堪、心力憔悴。最可悲的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辛苦攒下的那点积蓄还不够他们自己晚年看病。外公也舍不得用这钱看病，为了外婆在余生能够安稳度日，他还是选择了一个人带着病痛离去。外公弥留之际是痛苦的。病痛像猛兽般撕咬着他的身体，让这位临近古稀的枯瘦老人常常想着寻死以求解脱。可活着的人，谁又能眼睁睁地看着最爱最亲近的人，在最短的时间内从你的身边永远消逝？外公终是走了，这是我第一次目睹亲人的离去，第一次感受到生命的残忍和无情。我不知道，我并不辽阔的心口上，还能安放多少次这样的“聚散离别”。幸得在或忙碌或清闲的一年时光里，能有清明时节与故人诉衷肠。脑海里又浮现出外公的身影，他正在用镰刀砍伐道路两边疯长的刺条，让我们的车能够安全回家；他正在大门口借着亮光泡脚，一边憨笑一边告诉我们今天去镇上的趣事；他正在红红的年历本上记录着这一天的花销，记录着简单的生活…… 生命因为脆弱而更值得珍惜。闭上眼，从前好的坏的酸的甜的都在脑海里一一浮现，那些无需肩负责任、无需感慨万千的年华已慢慢离去，青春渐行渐远。年岁有加，沉重了双肩，脆弱了心灵。我知道，现在经历过的和正在经历的都不会是结局，除非真正走到生命的尽头。然一生冗长，尽管前方埋伏着未知的黑暗和恐惧，面对至亲至爱，需要更加坚强地去微笑，更加勇敢地去告别。只要拥有生命，就能沉淀与蜕变，努力让天边开满鲜花，让来时的路还有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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