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春天,我和儿子回到杨湾。
这是我上初中后,第一次在春天回到杨湾。
从荆门坐客车出发,然后到团林镇换车坐到何场乡,一路上一直是平坦漂亮的柏油路。这一年,掇刀开始了新的发展。车子行至掇刀处,新修了许多楼房,成立的“荆门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已经与团林相连。从何场到苏场的路,也变宽了许多,石子铺得也多了起来。
我和儿子从苏场大队下车,再步行到杨湾。
4岁的儿子一路上蹦蹦跳跳,叽叽喳喳。
妈妈,你看,路边开着好多花。
妈妈,你看,还有蝴蝶。
妈妈,你看,桃红柳绿。
也许真是春天的景色太美,儿子用了四个字的词语。我放眼看去,杨湾果真是美丽如画。从山上到田间,全是清新的绿,深深浅浅的绿,充满无限生机。房前屋后,盛开着粉的桃花、白的梨花,还有那金黄的油菜花明艳在田间。以前灰旧的土房子,已是红瓦白墙。
曾经让人害怕的林间小路,也被改了道,绕过树林修了几米宽的石子路;曾经让人小心翼翼行走的木桥,也变成了结实的石桥。一条通往故乡的路,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
这年秋天,为了谋生,我离开湖北,去到广西。离开了湖北,才发现,我是如此想着荆门,想着那个叫杨湾的地方。一次,在网上看到一张拍摄荆门油菜花的照片,本是普通的照片,却让我看了半天,因为我第一次发现,故乡的一田一房,都可以成为一道美丽的风景。在广西的那些年,我的脑海里无数次浮现出回到杨湾的那条路。身在远方,回到杨湾的那条路却是愈发清晰。
小时候想着从那条路走出来,长大后,离开了,却又想着从那条路回去。
二十岁结婚嫁人,时至今日,二十个正月初二回到杨湾的习俗,我一次也未落下。就算在千里之外的广西,我也会经历在火车上站立二十四小时的艰辛,抵达荆门,然后在初二那天准时回到杨湾。
农历正月初二回到杨湾拜年、祭祖,已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仪式。
正月时分的荆门,还处在寒冷时节,而那天早晨到杨湾是没有任何客车可坐的。结婚之初,我和爱人全副武装,骑着摩托车从五里婆家出发,经过草场,行至张场,再到杨湾。
2006年正月初二,大雪纷飞,许多地方都结了冰,路面打滑。爱人迟疑,我坚定地说,不管下多大的雪,我都要回去。就这样我们戴上手套、围巾,绑上护膝在寒风出发。
这是我回杨湾最为难忘的一次经历。从张场到杨湾,有一段泥巴路,坑坑洼洼,十分难走。等到我们走到那里时,摩托车深陷泥中,无法前行,我只好和爱人使出全身力气将摩托车提起,一点点向前挪动。那时,我在想,处在两村之间的边缘路,什么时候才能修好?什么时候,才让我回家的路变得平坦而舒适啊!
等到我和爱人赶到杨湾的时候,我们的眉毛、头发,已凝结成霜,我们的身上,沾着白色的雪和褐色的泥巴。本只需要一个小时的路,走了将近三个小时。那天,本应相聚的十个老表,也只来了三四个,一是因为风雪行走不便,更多的是表弟表妹们在遥远的地方打工。南下打工的热潮,使得他们通往回家的路变得格外艰难。
吃了热腾腾的饭菜,站在奶奶家门口,我看到杨湾的山上、田间白茫茫一片。
此时的杨湾,宁静、自然、美丽,人间烟火在山脚下的红房子上飘出来。这就是我最真实、最温暖的故乡,这就是我时时牵挂着的故乡。不管身在何处,故乡从未远去,总是默默地守在那里,等待着远行的游子归来。
看长辈们坐在火垅边玩“上大人”纸牌、嘴里吃着奶奶亲自制作的米子糖,熟悉的感觉不断升起,适才经历的艰辛,全都因为此时浓浓的亲情淡去。
对我而言,只有在正月初二这一天,所有的亲人才可以齐整地聚在一起;只有这一天,才可以化解对故乡最深的思念。
通往故乡的路,考验的是一个人对它的虔诚,对它的真心。
(通联:市群艺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