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呼吸一口清冷的冰雪之气，我悄悄地拉开门，雪花飘飘，立刻飘进屋子里来，走出屋外，寒风迎面扑来，利如刀割。我们以轻快的脚步踏上寂寞的乡村公路，雪干而脆，脚踏上去发出破碎的声音，2018年这场连续几日的大雪，抹平了路面的凸凹，前所未有的一条平坦道路在眼前延伸而去，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学校走去，恍惚中有一只大手把我的手包住了，暖暖的感觉顺着血液到达心脏，到达大脑，是杨老师。

  小时候的我瘦弱且矮小，在那个女孩子读书无用的农村思想蔓延的时代，是杨老师把我带进了校园。当时我们村的孩子都在自己村子里的学校上学，到了该上一年级的时候，因为我的个子太小，身体太弱，被拒收了，只能看着别人去上学。而杨老师在邻村的小学当代课老师，他去了几次我们家，奶奶总算同意我跟着他去离家很远的周集小学读书。当我背着母亲为我用若干碎布片缝制的书包被杨老师牵着手离开家门的时候，殊不知，我的人生冥冥中在此时就已经有了方向。

  学校坐落在一片小树林里，两排红瓦房，一排黄土墙房。最东头的红墙瓦房是老师的办公室，门前挂着一个铃铛。每到冬天，老师会把自己家里装过肥料的塑料袋子洗干净钉在窗棂上，既挡风，又不遮挡光线，完全是一块自制的玻璃，根本不用担心玻璃破碎伤手之类的安全事故。等到天气稍微暖和的时候，撕掉塑料纸，让东风，南风在教室里撒欢地奔跑。我们也和风儿一样撒欢地长大。

  杨老师每天总是很准时地到家门口带上我，我和他的儿子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后面，他的背影十分挺拔，和树林里的松树像极了。雪天的时候，杨老师来得特别早，总是牵着我的手，另一只手提着饭盒。星光已经不那么闪烁明亮，地平线上笼罩了一层昏昏的薄雾，东方露出了一种奇妙的古铜色的光彩，表示天快亮了。可是四面的景物还是模模糊糊。一片模糊，唯有地上一片洁白，疑非人间。山林的雪地上野鸡、黄鼠狼的脚印犹新。这使我们想起：即使在冬夜最寂静的时候，自然界的生物没有一个时刻不在活动。

  天空已经掀起了面纱，学校冬天的早晨到处都是柴火未燃烧的烟雾味道。杨老师也忙着从他所任教的班级教室外面搬进柴火，这些柴火是孩子们在冬天来临前从家里带来的。在教室的正中间，有一个用土砖垒起来的简易烤火炉。在一阵烟熏火燎后，柴火吐出了红红的火焰，我的身体也缓和了过来。杨老师班里的孩子也陆陆续续地走进教室，孩子们一头雪花，红红的小手都伸向了火边。已经回暖的孩子赶紧后退，让后来的孩子烤火。有的孩子脚冻僵了，已经脱下鞋子坐在火炉旁边烤，热气冒出来。

  杨老师走进教室，他的眼里就只有他的大孩子们——学生。我背起自己的书包回到自己的教室，我们的老师和那炉温暖的火也在等我们的到来。不知道杨老师为孩子生了多少炉火，不知道杨老师教育了多少孩子，也不知道多少次杨老师把自己的中餐分给没有带饭的学生。当杨老师生病住进医院，我和他的学生们去看望他，他说：“孩子们，等着我，我会回来的。”

  杨老师回来了，可是再也没有回到学校，只是回到了家。疾病的久治不愈，经济的拮据，家庭的矛盾，这一切让他消瘦得不成人形。杨老师离世的那天，方圆十里开外的村民们都来了。那年我读二年级，杨老师大儿子也读二年级。直至今日我已经不惑，还是未明杨老师坚决离世心意，当时的他应该多么的冷。1984年的冬天，雪特别大。

  从此雪天再无人牵我的手，和杨老师的对话却时常想起。

  “长大了，你想做什么？”

  “我要当一名老师！”

  “那你一定要回到这里当老师！”

  “我会回来的。”

   （通联：掇刀区名泉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