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年
时间:2018-03-21 10:12 来源:荆门日报 作者:黄曙楚 点击:次
腊月的官桥街，比平时倍加热闹。邻近的钟祥人脑子活，很会做生意，他们人挑驴驮地运来鲜鱼、大白菜、生姜、烟叶、扫帚……压满了街。
卖灯笼的用竹竿把灯笼高高地举在半空中，商铺里正在浇铸红蜡烛，鞭炮、钱纸、香烛、布匹、副食摆满货架，写春联的人把大红的春联挂满墙。乡下赶集的人全是置办年货的，熙熙攘攘，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寒暄声、叫卖声、讨价还价声、驴叫马嘶声……各种声音响成一片。
腊月里家家都要抽空打扬尘（大扫除）、做糍粑、做豆腐、切麻糖，还要杀年猪，做各种过年的准备，时常忙到深夜，人们叫这为“忙年”。腊月三十这一天我们小街的集市叫混集，乡下人只有缺做年饭急需的东西时才到街上采购，而且早早地来一买就匆匆地回去了，到十点钟街上就再没赶集的人了，各商家都关门停业过年，直到正月初五才开张。我们几个小伙伴这天的任务就是到街头的野外采摘天竺，让大人们插在烛台上，和红红的蜡烛搭配在一起，红绿相衬更有节日气氛。
忽然传来震耳的鞭炮声，这是谁家在吃团年饭了，接着鞭炮声就此起彼伏。我们这里吃团年饭是在中午，非常讲究。女人们的任务当然是准备丰盛的团年饭，男主人的任务则是先贴好各门上的春联和一些“天地阴阳、百无禁忌”类的红帖，再做祭祖敬神的工作。神柜上点燃两只红烛，插衬着天竺，红绿相映，那种庄严而又肃穆的气氛一下子就呈现出来了。香炉中插上三支香，摆上三碟供品，即一只鸡、一块肉、一块豆腐，另外摆三杯酒，敲三下磬，接着就跪下叩三个头。父亲也让我叩头。然后母亲和姐姐就端出丰盛的饭菜来，我和父亲到大门口燃放鞭炮后关紧大门，接下来就是我早就盼望的吃团年饭了。此时起全家都要禁止说不吉利的话，我们小孩子做错了什么事大人也不会骂我们了，还能收到大人们给的压岁钱。在吃团年饭的时候，是决不能打开大门的，怕跑了财气。
听到门外零星的鞭炮声，我就知道是小伙伴们在等我出去了。大人早就为我们准备了很多鞭炮，小伙伴们在一起放鞭，相互问家里给了多少压岁钱。此时的小街上，家家户户都贴好了大红的春联，喜气洋洋的，人人脸上都挂着笑容。
天近晚，各家的大人都要叫自己的孩子回去洗澡了，这件事也是年三十必做的事。回到家，家里已燃起了火盆，我在火盆边洗完澡后，全身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换上新衣新裤、新鞋新袜。然后带上鞭炮，点亮新灯笼，又出去玩了。这时大人们要在家守岁，家家户户门前都挂起了点亮的两个大灯笼，街上亮堂堂的。全家围坐在火炉旁，一边吃着瓜子、麻果什么的，一边闲聊，到有电视节目时，都喜笑颜开地看春晚。
我虽然和伙伴们相约要玩个通宵，但还是抵不过袭来的瞌睡，靠在母亲的腿上入睡了，母亲叫醒我和姐姐各自回房去睡，自己也去休息了。父亲一人在火炉边守岁，还不时地上香敲磬，直到天快亮时才到大门外出天方。出天方除了燃放鞭炮外还要烧钱纸，如果是碰巧对面家的人也在出天方，自己就要轻轻地退回来关上门等别人进去了再出来操作，这时碰到再熟的人也不能互相打招呼说话，即使是一家人也不能说话。此时的鞭炮声响成一片，街前街后、村里村外一直到天亮后还在继续。出天方早与迟都没关系，不必争先恐后。父亲出天方后就算完成了守岁，可以回房休息了，天也就慢慢亮了。
初一早上，我和姐姐起来洗过脸后就要给大人们拜年了，在堂屋里喊着“爸爸恭贺您！妈妈恭贺您！”当然有爹爹婆婆的要先给他们拜年，还要真正地跪拜下去叩三个头，不必担心弄脏新衣服，因为神龛前都备有蒲团，专用于跪拜的。大人们也在房里回应祝愿的话。家里的仪式结束后，小伙伴们就结队挨家挨户给那些邻里拜年，队伍在不断地壮大中。这时家家户户的大门都是虚掩着的，我们推开大门先要把每家的爹爹婆婆、叔叔婶婶都叫个遍，说声“恭贺您”，凡是有年纪大的长辈我们都是要下跪的，但一般都有人在接待，决不会让我们真的跪下去，大人们脸上满是欢笑地回答着，有的给副食，有的给糖，我们是给什么要什么。我们称这为“拜跑年”。
这时街上的人渐渐多了，大人们也走出来开始走家串巷地互相拜年，嘴里说着“恭贺发财”的吉利话，人人都穿着新衣，脸上堆满欢笑。这一天，不管你和他平时多么不和，见面都会拜个年。拜跑年从来是不在别人家吃饭的。完成拜年任务后，我们就飞天落地地好好在一起疯一天。
俗话说：“初一拜父母，初二拜丈母。”初二这天，男人们都会去岳丈家拜年，大人都要带着自己的孩子，所以从初二开始我的小伙伴们都不会全聚集在一起了，今天你不在家，明天他不在家，有的亲戚在乡下，有的还在很远的地方。朋友和邻里间开始互相请客，人们叫这为“接春客”，不必带什么礼品，你来我往，其乐融融。
到正月初五，这天是开集的日子，赶集的人们来了，乡里组织的文娱活动开始表演了，我们这里叫“玩故事”。有本乡的，也有外乡的，采莲船、蚌壳精、玩狮子、扑蝴蝶、踩高跷……应有尽有。我们只需站在自家的门前或柜台上，就能看个够。这些节目都是无偿的，而且表演的人乐此不疲。队伍来到自己家门前，只要点燃鞭炮以示欢迎，再拿出香烟给那些做后勤工作的人，一人一支。这个节目表演完了往前走到另一家，后一个节目接着来，鞭炮声不断，热闹非凡。
拜年和“玩故事”活动一直持续到元宵，我们那里不叫元宵节，这一天叫过小年，也有一顿丰盛的午餐，晚上街上舞起了龙灯，家家户户再次亮起门前的大灯笼，灯火通明。有些能工巧匠做的跑马灯、金猴灯活灵活现。人们玩到深夜，灯火通宵达旦。
过完了正月十五，这一年的大年才算真正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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