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 天堂有没有中秋节
时间:2017-12-21 16:24 来源:荆门晚报 作者:魏颦 点击:次
11月中旬，东北已下雪，地处江汉平原的小城终于开始降温。推窗望去，马路边的银杏树黄得刺眼，有风路过，残留的绿叶瑟瑟发抖，褪尽容颜的枯枝老态龙钟，惊起片片飘零的忧伤。
在女儿去外地读大学后，周末时，总习惯在阳台上点一支烟，泡一杯茶，看窗外风景。偶尔烦躁地踱来踱去，年近半百的斑驳过往兀自沉浮，猜不透雾气背后的真相；更多的时候是慵懒地发呆，静得听见鬓角的青丝拨动着时光的秒表，滴答滴答地变成白发，没有犹豫也没有不舍，恍如隔世。
早饭后，妻子说，去看看爱芳吧，她想吃月饼。我很诧异，中秋节过了一个多月，哪里还有月饼可买？“她托梦给我，想吃月饼”，妻子又补了一句。当时天阴沉着像没睁开眼，雨冷不丁地滴上几点。大街小巷，送快递、送鲜花的电动车肆意穿梭，双11有人购物满足所需，有人脱单收获爱情，繁华面前，谁依旧坚持本心？中秋节似乎也远了。最终还是没买到月饼，只好挑了一点雪饼和酥饼，还有一炷香、几叠纸钱。
爱芳是我弟媳，元旦时确诊为宫颈癌，医生说，发现得有点迟。当时大家乐观地以为，手术后，这病活上几年十几年应当没问题，身边也有不少这样的例子。手术很成功，春节后开始放疗化疗。隔三岔五去探望，妻子时不时煨汤炒菜送饭到病房，鼓励她一定要有信心。但天算不如人算，渐渐地，放疗化疗对她来说没有了效果，恶心呕吐等正常的不适感觉消失，腹部胀偶尔疼，以为是结石，复查结果显示癌细胞通过血液转移到了肝，然后转院到武汉。清晰地记得，那晚新闻联播正宣布宫颈癌疫苗即将在全国试点并推广，老弟来电哽咽地说，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和妻子连夜赶去已是次日早晨五点，协同老弟将她转回家乡的医院，进入临终关怀阶段。那时她依然很清醒也很乐观，憧憬以后的生活，虽然脸上有些浮肿少了些笑容。
农村有句俗话：绳子总是从细处断，与祸不单行大同小异，老弟的人生轨迹或许可以诠释其中的况味。老弟从省粮食中专毕业后，被分配到乡镇粮管所，老实本分是其优点也是缺点，同事或找门路做粮食贩子发财，或托关系进了城里的国家粮库。他却从镇里下放到管理区，并最终下岗。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读中专是从农村户口转为商品粮的捷径，那所中专如今已是招收研究生的轻工大学。随后，身无分文的老弟和弟媳租住在城中村，开一面积不过二十平方米的小超市，卖日杂用品和水果。除了大年三十休息半天，常年天刚亮开门，星星出来了才回家，虽然收入微薄，但两个女儿在慢慢长大，他们很满足。几年前，终于买了一套经济适用房，等还清了贷款，弟媳却进了医院，做生意租的门面也面临着棚户区改造被拆的命运。
曾经迷恋过穿越小说，羡慕主角先知先觉的本事，常想，如果人生可以推倒重来，那些灾难可以避免，那些机遇必须抓住，或许主宰命运的不是本人，不是有“富贵在天，生死由命”的说法吗？纵然有些异想天开，纵然有些消极倦怠，又何尝不是一种自我安慰的借口。譬如说，弟媳能享受到宫颈癌疫苗的福利，老弟能跳出下岗的命运？
穿过甬长的墓道，碑上慈祥或靓丽的容颜静默，虽然素不相识，终有一天我们会成为邻居。我和妻子怀揣肃穆的心情，坦然而小心，唯恐惊醒了他们的好梦。点香、烧纸、供奉祭品，弟媳，从爱吃月饼到想吃月饼，不到一年的光景，就走完了不到四十年的履历，天堂里是否也有中秋节？为什么你还牵挂着人间的酸甜苦辣？鱼的记忆只有七秒，再长的日子总会被遗忘，包括著名与平庸也不过是尘埃的代名词，珍惜当下与眼前，生无憾，死无悔，就是解脱。
年过不惑后，对于无权无钱的我来说，越来越多出席的场所是殡仪馆，参加的是追悼会。在生活的漩涡中，我们挣扎着、喘息着，希望顺流而下，越过险滩；奢望乘风破浪，一跃千里；往往陷入泥潭，从此沉沦；不济的是巨浪扑面，就此夭折。如今年近半百，双鬓斑白，眼袋明显，小朋友开始尊称爷爷，小年轻开始鄙视为老家伙。妻子经常刷手机新闻，感叹命运莫测，偶尔冒出一句：你怕不怕死？我条件反射道：“什么？”典型的装聋作哑，其实答案不言自明。所以，依旧抽烟依旧喝酒，依旧写点并不为人待见的文字，只想怎样舒服怎样过，如同春华秋实的季节，即使凋零，也是自然。
我不知道，天堂有没有中秋节，我想，应该有也希望有，不然弟媳怎么想吃月饼？或许比人间的节奏慢一拍，是为了体验的滋味更长久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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