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门市图书馆

1996年的夏天，我正在兴山县农技站上班，一早便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说父亲受了重伤，在荆州市中心医院抢救，我一下子懵了。母亲没有在电话里详说父亲的伤势，只让我赶紧去医院。
当车子终于到站时，已经是晚上的八点多了，我在医院的五官科病房找到了父母。当时父亲的手术已经做好，但还没有醒过来，母亲眼睛红肿，一脸忧伤地坐在旁边。见我来了，母亲马上示意我小声。我轻轻地走到病床边，父亲的脸已经被纱布遮住了大部分，只有额头、嘴唇露在外面。纱布上有明显的血迹，父亲的脸因肿胀而变了形。
母亲告诉我，父亲没事了，医生说手术非常成功。因为失血太多，父亲仍然在补血，让他静静休息一下，明天就会醒了。听说父亲已经脱险，我悬着的心才稍微松了点。
这天，是我表姐家盖房子。父亲和舅舅还有表姐夫三个人用板车拖着几段木材去农场的锯木厂，把木材锯成瓦条。旋转的锯盘带动锯末不断地飘洒，父亲和舅舅(表姐的父亲)在旁边往板车上装已经锯好了的瓦条。突然，锯盘卡住，一截木头被惯性带动飞过来，恰好插在了父亲右脸嘴唇上边靠近鼻子处，霎时间鲜血直流，表姐夫一行人马上将父亲送到就近的县人民医院，医生检查后，取下木条，发现正好刺穿了动脉血管。
术后第二天，父亲醒了，但不能说话，他扬起手和我们打招呼。
医生每天都来查房，说父亲坚强，体质还好，恢复挺快。我知道，父亲常年干活，头疼脑热的根本不是事，他受了这样的疼痛，也没有见他流过一滴泪。
过了三天，医生说可以吃流质食物了，我和母亲都很开心。母亲让我回家取一些衣服来换洗，当天我就乘车赶回了家。
当我一回到家，就有邻居亲戚来问父亲的伤情，平时受到父亲的帮助，听说父亲受伤后，亲戚朋友邻居都非常关心。当大家散去后，我把家里收拾了一番，找出父母的衣服，又带了些日用品，把这些装好后，躺在床上却难以入眠。
父亲兄妹五人，当年分家时，什么也没有，只有母亲带过来的嫁妆，不然连椅子也没有坐的。集体做事时，父母都是村里的能人，插秧是好手，生产队比赛时，父亲每年都是第一名。
分田到户后，父母更是勤劳，他们起早贪黑，从不喊累。为了我和弟弟上学，父亲除了在家忙农活，还四处打工，在我们村里，那时我和弟弟是最幸福的，因为就我们俩读书最多。
听见鸡叫了几遍，我再也无心睡了，爬起来，到鸡笼里抓鸡装好。天刚亮时，我便锁好门，拿起准备好的东西，步行七公里到镇上去坐车。我把鸡放在医院门口的一家小炒店里，让师傅加工熬了清淡的汤。看父亲喝着这汤时，我很开心。
又过了两天，父亲可以吃稀饭了，但还是不能嚼，只能喝点粥汤。那段时间，是我长大后陪在父亲身边最长的时光。
父亲出院时，我问医生，以后会和正常人一样吗？医生说不会一样了，那手术的地方有些伤了的肉是被挖走了的，会没有知觉，右眼也会受影响而经常流眼泪，不过不影响吃饭。
我们回家后，让父亲不要干活，多休息。但父亲不听，他说手脚又没有受伤，干活不碍事，真是拗不过他。
亲情，是人世间最伟大的情感。父亲脸上的伤疤褪不去了，这伤疤也烙在我心里，永远难以忘却。
（通联:沙洋县高阳镇王集村一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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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