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的水
时间:2017-11-06 15:53 来源:荆门晚报 作者:杨秀清 点击:次
后河的水让人心生欢喜，虽然它只是一条小小的河流，淌在偏远的山峰之间。
车入宿地，就见得满目皆绿，一条小河里布满了石头。从住宿的房间推开窗，窗子下边是一条细长的河流，水不多，却清澈无比。
下午时分进入后河，一股股凉风顺着耳边吹过。山间路边，有修着两层洋楼的人家，屋前开着大朵大朵的绣球花，形如花朵的圆白菜一株株认认真真地立着；狭长的田间，生长着半尺来高的玉米苗，小巧玲珑。
扶梯向山行，再过悬空的仙源桥。30余人的队伍，慢慢分开。
我和几位女文友一直快速向前而行。下得山来，便看见一条溪水。它弯弯曲曲地隐在两山之间，溪水和浓密的树叶，使得山谷之间有了寒凉，寒凉迅速冲淡我们爬山带来的热气。朝水看去，这水真是清澈见底。水中大大小小的石头看得清清楚楚。水清而浅，我起了下水的念头。在伸脚的瞬间停止，因为这里的水实在是太静了。它静得没有声音，没有动作，静得不容你随便戏弄。它好似一位娴静的女子，虽在山野，却有着优雅的淡定与从容。
从未见过原本是动态的事物，竟有如此气定神闲的静态。我心生敬意。
因为有了绿色打底，静止的水面看上去就像是一块绿玻璃、绿翡翠，然而又觉得这些比喻都不够恰当。玻璃生硬，一旦碎去会伤人；翡翠娇贵，碎去让人惋惜。水再怎么静，也挡不住属于水的特质，它刚柔并济，迂回有力。它像绸缎，像织锦，又似乎什么也不像，它就是它自己。静得端庄，静得娴雅，静得从容，静得与世无争。它一定是流动的，我们却看不见它流动的痕迹。它像面镜子映山映水映桥映人。人站在水边，映出的倒映是完整的，清晰的，仿若另一个自己。这静默的水，静默的是自己，绝不去打扰别人的心思。人的红色衣衫尽管在这里红着，人的长头发尽管在这里飘着。在这里，后河的水不会碎去人的半点倒影，它不妒忌任何人的美色，也不为人们带来的繁华而心动。后河的水在这里守了多少年？多少个世纪？它早就练就了一颗安定的心。
因为山谷间湿气大，那些扶手上长满了绿色青苔，毛绒绒的模样，有一种岁月感。因为有水，有湿气，苔类植物、蕨类植物在这里长势茂盛。它们的浓密似乎说明这里是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心里忽生几分害怕。看水，水依然，浅而清，静而透。如此明净的世界，我在怕些什么？不过是自己强加的压力吧。溪水不断转折，有时水面会变得狭窄，有时又会变得宽阔。然而，不管是狭窄处还是宽阔处，那水都是静的，都是默默不语。看到这些静默的水，我生出的害怕慢慢消失。在奔腾的另一端，静默也有一种力量。
抬头看山，树叶浓密。抬头看天，天空湛蓝。这一切，都是许多年来后河的模样。虽然只是第一次来到后河，但我相信，不管春夏秋冬，后河的水都是如此的静。因为只有静了，才可以不惧寂寞，不惧时间在这里慢慢地走。
后河外的世界不知从什么时候变快了，但是这些溪水并不知晓，它依然慢着，依然静着。它静在那里，是因为它们从未想要离开，它们爱这里的山，爱这里的树，及至那些茂密的苔类、蕨类植物，它也是爱着的。静默的水，是一种最坚贞的情态。那些守在山间的人家，又何尝不是有着这样坚贞的情态？他们爱这里的山和水，爱自己从祖辈上传下来的家乡，胜过爱自己。
在中国无数个偏远的地方，人间烟火一直存留，皆因这份守候，皆因这份静默的心。我们的灵魂信仰这样和那样的宗教，我们去图腾一头牛、一匹马、一只狮子，这些静默的，不能言语的山水才是我们最该去敬畏的。太一生水，宇宙万物皆由水反辅。没有水，世间万物不存在，所谓的人间美好也就不存在。水利万物而不争。后河的水，一直如此，它静默在这里，滋养着后河人家，滋养着后河的山和田地。
山上的花开了，后河的水静在那里；山上的叶子绿了，后河的水静在那里；山上落雪了，后河的水还是静在那里。曾经听人说过，如果一个人一生只专注做一件事，那他一定会成功。然而我们终究不能像这后河的水，如此静默在此，如此专注在此。是不是在经历欢腾的青年之后的我，早该懂得什么叫静？什么叫慢？什么叫默？
我开始在后河里放慢脚步。人生和看风景是一个道理，我们看重的不是目标，而是要学会欣赏沿途的风景。如此静默美丽的水，我还没有看够。我蹲下身子，捧起水喝下。溪水冰凉清甜。
在后河见得一处细长峡谷，水看上去格外的绿，称之为障谷。障谷是比一般峡谷更为深、更为窄的河谷。此时，谷中之水，一半明，一半暗，水仍不在光影中晃动，它仍静在眼下，静在谷之底。水中那一颗颗鹅卵石，纹理清晰，娟秀动人。虽是陡峭，仍觉触手可及。
相随的三个女文友离开我超前去了些距离，身后的大部队又没跟上。此刻，我一个人站在这峡谷之间，越发觉得静了。没有鸟鸣，没有花开的声音，水不流，叶不落，时间仿若静止到世界的另一端，恍若世外。
（通联：市作家协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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