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散记
时间:2017-08-29 15:33 来源:荆门日报 作者:柳风 点击:次
在外有三十多年了，回乡正是五月时节。
在我的记忆里，五月的乡村，是一束金银花的清香，是怡然自得的生活画卷，是一棵路边的野菜，是布谷鸟清脆的啼鸣，是一抹清晨的阳光，是乡邻们牵牛忙碌的背影，是青瓦屋顶冒起的一缕炊烟，是一片晚霞中闪耀的生命色彩，是我的躯壳我的灵魂我的整个身心融入到与自然相亲相近的风情。
记忆中的老屋，如同经历过重重世事的老人，自有一种端庄郑重、百转千折的气质。这老屋决定了我的家世身份，影响到我的性格养成。
那是一座临街的店铺。宽敞的大门、雕龙刻凤的屋架和长长的青石门槛，显出与众不同的气魄，承载了岁月的风华。一进大门就是前厅堂，一扇平时不开的雕花“龙凤门”把前厅与天井、正堂屋隔开，门壁上有各式木雕竹刻，大门很高大，门梁上面悬着金字牌匾。那三进两出八间的房子是我童年的梦。那是我的“人间圣殿”，像温室大棚，岁月积淀的深厚文化营养层，把我培育成苗，然后移栽到风雨如晦的旷野山谷。这住宅在街的正中、人气极旺的路段，我离开父母后此屋为姐姐一家居住，后来慢慢倒塌了，终于在世上消失，无影无踪。
我对魂牵梦绕的故乡其实感情很复杂，这里涂满了我的青春色彩，有骄傲，有屈辱，有欢笑，也有泪水。村庄在我的成长里逐渐失去了她最初的模样，如归根的叶子大多都在这里，有的落了，有的即将要落。败落像刺，深深地扎进肉里，看不见伤口，却让人疼。如果故乡是用来怀念的，青春就是用来追忆的，当你怀揣着它时，它一文不值，只有将它耗尽后，再回过头看，一切才有了意义。
故乡依然有清晨的阳光，有各种鸟的歌声，有树木和花草，有劳作的人们；依然有傍晚的彩霞，有掠过田野的风，有狗吠和蝉鸣，有厚重的愿望。只是现在，再也不会有健壮的农夫（妇）们扛着千担去齐心协力地挑几亩田地里的稻子了；再也不会有在夏夜街头巷尾摆满凉床，摇着扇子、拉家常的人群了。总会觉得老家太寂静，度假的孩子认不得山鸡见不到松鼠，求学的少年们路遇亲属常常会不知道如何称呼，那些传统的礼仪在这些年轻人面前已有些陌生。
我曾经也在当年挥汗如雨的稻田边思考活着的意义；我曾经也觉得守着村子陪她老去并没有什么不好；我曾经以为身边的人们会永远在一起，我曾经那样地爱着这个地方的温情又恨着有些人的可恶，可是最终什么都没有改变，什么又全都变了。
街头的郭家桥是一座十分古老的石拱桥，高高地架在查家河上，桥面铺着青石板，桥边还立有一碑，可惜我那时没去注意碑上刻着些什么，那时这里是罗家畈和李家巷子的人们上街的必经之路，当我再来寻旧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了。
兜兜朋友福贵，是小时候的玩伴，为人正直，但有些胆小怕事，喜欢说大话，别人都叫他诨名“老吹”（吹牛皮）。分田到户时他正当队长，别人不愿要的远田、水源不好的田，他都用自己的好田换下来。那年我回家他看到了我，非常亲热。想不到那次相见竟成永诀，当我再次知道他的消息时是他的死讯，又过两年她妻子也过世了。昔日的发小、玩伴，已经日渐寥落。当岁月在身上走过的痕迹日渐分明时，我会迷惘和害怕。即使明知道回忆过去并不能挽留什么，仍是无法不思不念。
武荆高速公路虎爪山出入口处，要修一条连接京山到钟祥国道的公路。这条公路刚好通过常年水流不息的桥坑，桥坑是荡口，上面架的石板桥，清清的流水长年川流不息，小街人在这里吃水、洗衣，非常方便，在这里，男人们挑水，女人们洗衣，棒槌声、拉家常声、嬉笑声一片，小桥、流水，构成一道靓丽的乡村风景线。据说这座石桥是一黄姓人出资修建的，但后来无人再来维修、保养，那些厚厚的青石板一块块被冲落、盗去、消失，石桥被毁，虎爪山到官桥的公路，长期漫水。这条修建中的“官虎路”（官桥——虎爪山）在桥坑建了座现代化的桥，结束了行人车辆通行不方便的历史，现代化建设给人们带来了真正的实惠。宽阔平坦的通村公路桥如一道飞虹，连通了城市和乡村。平整的水泥路像一条条长飘带似的穿梭在村庄，一辆辆摩托车、小轿车喜气洋洋一路奔驰。雨天，不怕打湿裤脚；晴天，更是干净整洁，连头顶的天空也一片蔚蓝。
这条路紧贴我家通过，我家房子是我在家时修建的第一栋青砖瓦房，在周围都是土房子的时代里显得鹤立鸡群，而如今在那些小楼的包围中，显得是那样低矮和可怜。后来母亲一人居住，前年母亲去世，房屋空着没人管，我只得回来照料，并对它有了深厚感情，妻子在后院栽种了好些花草，也种了蔬菜，时时香气扑鼻，处处鲜花烂漫。
从阳台看向远处，这里虽不是灯红酒绿，嘈杂的汽车鸣笛声一阵阵飘入耳际。这一切丝毫打扰不到我对着电脑的宁静。心如明镜，自然清静。我并不很富有，但工资能保证我的生活安居乐业，我不知道下个路口会遇到什么事情。但我知道我如今的生活很惬意。
查家河畔，沃土万亩，风调雨顺，鱼羹稻饭，千百年来的稻作文明，构成了这片土地的基础文明。现在，这里开发成了产业园，眼前一条笔直的水泥路，柳丝拂面的小河，造型别致的小楼，还有那大片经过乡亲们精心整理的田地和果园，无论站在哪个角度，都可以见到是一幅绝妙的田园山水画。
我于这山水画中，于这朦胧间，拾一袖兰花，随风扬去，留下一地清香，还有一腔喃喃私语。赏景、赏心之余，安静地整理好思绪，决定用文字记录下我所感悟到的一切。这一段动人心弦的见闻应该被讲述出来，献给在尘世中迷茫的自己。
在云淡风轻的日子里，寻觅着记忆深处那片馨香。回头看，雨中那株梧桐树，苍白的花朵落了一地，随意捡上记忆里的几瓣，轻轻闻着，也会变成生命中的一道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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