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和他的牛
时间:2017-08-15 16:35 来源:荆门晚报 作者:龚丽 点击:次
冬霜过后，土地板结。爷爷喂饱了他的牛，起身去犁地了。
爷爷小时候是和一头老母牛一起长大的，祖父母去世时，爷爷还是个刚会走路的孩子。没有了父母的爷爷，白天和老母牛一起玩耍，夜里就在母牛身边的干玉米杆子上睡觉。
上世纪80年代，山里的劳动力都出去打工了，地没人种了，牛也没人养了，家里的母牛一天天老去。爷爷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后来牵着母牛走了几十里地才配上了种。这母牛也算争气，隔年就产下了一头小公牛，这下，可正合了爷爷的心意，他把小牛当孙子般伺候着。
爷爷视土地如命根子，看着村里满山坡闲置下来的土地，他是格外欣喜。在地里摸爬了一辈子的爷爷，是绝对不会允许山坡上有一块土地荒芜的。爷爷决定，有多少种多少！他觉得白种了人家的田地心里过意不去，于是每到秋收时节总会给主人家送几袋苞谷。主人家哪里肯要，他们在外面出苦力一个月的工钱，就足够买一家人一年的口粮！可爷爷硬说是收成好，非要让人家收下。
小牛崽在爷爷的精心饲养下长得是膘肥体壮，性情桀骜不驯。平日里没有人敢靠近它，但只要爷爷把牛轭往它脖子上一套，它立马就变得温顺起来。谁家有种瓜的山坳、点豆的田埂、撒菜的园子，几乎都是喊爷爷牵牛扛犁去翻的，他热心肠，办事也踏实，村里老少都非常尊敬他。
2007年8月，我清晰地记得，那是一个酷热难耐的夏天，大学录取通知书就像草原上散漫的羊群，姗姗来迟。地里的玉米棒子全变成了焦黄色，正是金灿灿的收获季节。被背篓压得面朝黄土的我，实在不忍心看着爷爷奶奶年迈的身体还要承受同样的重负，我想出来一个好办法——让爷爷的牛孙子帮他驮。谁知爷爷却说，祖祖辈辈都没有让牛驮过粮食，牛儿生来就是犁地的。
第二天清晨，我没有背着玉米棒子回家，而是背了一大篓嫩青草。我把青草喂给牛儿吃，它也不像小时候一样骄傲了，我在它宽阔的背上固定好两个大箩筐，这回，它结结实实地成了我们家的大劳动力。看着一筐筐玉米棒子从牛背上卸下，爷爷捋着胡须笑得合不拢嘴夸道：我的孙女啊是文武双全！
同年10月，爷爷病倒了，在他意识还未完全模糊时，爸爸问他最挂念谁，说了几个还在赶路的亲人，爷爷都摇头。当说到我的名字时，爷爷拼命点头，干枯的眼角挂满了泪水。通电话时，我假装若无其事，和平时一样和爷爷聊天，可心里难受得几次想挂断电话，却又不舍得，我说着一些自己都不信的话。我不知道爷爷有没有听见，他只是支支吾吾地应着。
没过几天，爷爷走了。我在南国的校园里，来不及回去看他老人家最后一眼。爷爷走了之后，母牛也生病了，整天不吃不喝，没几天就倒地不起。小牛儿如今也已变得格外健壮，爷爷走时，它在山坡上吃草，仰天长啸了几声，铜铃般的眼睛顿时浑浊无光。
牛儿成了我的牵挂，回想起它甩着尾巴躺在爷爷坟前吃草的模样，像极了小时候爷爷睡在它奶奶的身旁，只是，爷爷永远不会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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