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和酒
时间:2017-08-14 11:13 来源:荆门晚报 作者:马雨林 点击:次
父亲喝了一辈子的酒，我对于酒的许多认知，都是来自于父亲。
在我很小的时候，家里田地少，一贫如洗，父亲对每一粒粮食都格外珍惜，几乎做到颗粒归仓。可父亲一日三餐却离不开酒，每一顿饭，他都要喝上二三两白酒。
父亲喝酒都是用那种极小的白瓷酒杯，端起酒杯一小口一小口地啜饮，之所以用“啜”字来形容父亲饮酒，是因为他有舍不得的成分。看着他的嘴巴紧贴着酒杯发出“滋滋”的响声，那神情，那陶醉的感觉，总让我浮想联翩。那时我把酒疑为天物，我猜想它一定是这世上最清醇最甜美的琼浆玉液。我曾偷偷地用筷子头去蘸父亲酒杯里的酒，先是用鼻子嗅，总觉得挺香，可当我放在嘴里品尝，那种凛冽的苦涩和辛辣，让我不再对那“天物”存有任何美好的幻想。
平时，只要是家里来了客人，父亲总会让母亲炒上几个好菜，然后与客人畅饮。只要一端起酒杯，说起话来总是没完没了，和客人边饮边聊，天南海北，谈古论今，而更多的时候是聊村里新近发生的趣事，聊稻田里的庄稼长势好不好，麦子收成好不好……总之，每次都会把一顿饭吃上很长一段时间。他们边喝边聊，喝到兴致高的时候还频频碰杯，然后喝着喝着脸就红了，说话也结结巴巴、语无伦次了。每当这个时候，母亲就会责怪他，说他年纪大了，不要过量饮酒，对身体不好。父亲不听，母亲就会伸手去夺他的酒杯，一向贪杯的父亲又怎肯善罢干休？总是会和母亲吵上几句，然后母亲急了，就开始骂他，直到骂得父亲不再还嘴为止。其实父亲贪杯归贪杯，但他是明辨是非的人，总是让着母亲，即使喝得烂醉如泥了，也从不发酒疯骂人、打人。
父亲一生嗜酒如命，特别是在逢年过节或走亲戚的时候，不喝到酩酊大醉绝不收兵。有时主人不让喝了，他也会把酒瓶抢过来自酌自饮。小时候，我曾清楚地记得每逢春节大年初一，他都要约上小舅去大舅家拜年，每次去了之后总是没完没了地喝，直到走路回家踉踉跄跄，然后扶着家门前的一棵大槐树，如小孩子一样号啕大哭，把我们姐弟几个都吓哭了。母亲当然不会放过他，总是很生气地骂他，他也不还嘴，只是一个劲地哭。不过骂归骂，善良的母亲还是很心疼地搀扶着他进屋休息。
时隔多年，我仍然没弄明白父亲为什么喝醉了酒会哭，不知是因为酒精让他难受，还是因为心里有说不出的苦要借酒来消愁。
由于家里经济拮据，父亲一生节衣缩食，但母亲却很体谅他，酒从来没让他少喝，只是一再叮嘱他饮酒要适量，少饮多餐。父亲一生没喝过好酒，别提茅台、五粮液，就连小卖部里卖的那种二三十元一斤的瓶装酒都舍不得买，他一直喝当年村里酒坊里酿制的那种2元钱一斤的散装白酒，却也自得其乐。
随着年龄的增长，父亲体弱多病，每况愈下，不得不戒酒了。只要逢年过节，或是亲友团聚，面对满桌的美味佳肴，父亲那种无奈的眼神让我内心一阵酸楚。在趁母亲不注意的时候，我便偷偷地倒一点酒给他，看着他一小口一小口地慢饮。
后来父亲离世了，他再也不能喝酒了。每当想起过去，百感交集，我真的好怀念他，好想回到过去，让他在细斟慢饮中静静地品尝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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