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莞华阳湖湿地，我又见到养猪草和猪耳朵了。

南国的春天来得早，还是二月，在水中，且不说经冬未凋的美人蕉、水仙、芋叶、睡莲已增绿展蕊，即便在冬天衰败的菖蒲、蓝花草也已长出嫩叶或开出花朵来了，但让我注视良久的还是养猪草和猪耳朵。

养猪草和猪耳朵是华阳湖湿地水沼中极平凡的植物，貌不惊人且躲藏在边边角角。翠绿的是养猪草，这是它过去的名字，有无通用名我不知道，也没有查到。它一般长在水面上，像春发的小白菜，根须像老神仙的长髯一样下垂到水的深处。油绿的是猪耳朵，通用名叫水葫芦，它有像葫芦一样大的块茎，像猪耳一样高高耸起的叶片。它们都是猪爱吃的东西。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我那时的生活与养猪密切相关，放学后、星期天是必须打猪草的；早晨、夜晚则要剁猪草，喂猪。

春天来了，我和小伙伴们一起到田野上挖野菜，那时候荒地少，田埂在冬天也被铲得光光的，野菜并不多，我们挖菜很辛苦，为完成父母交代的任务还时不时偷袭农田里的油菜、芥蓝、萝卜菜等。

天热起来就好了，池塘里、小河里有了养猪草和猪耳朵。听说养猪草是从热带地区引种来的，喜高温，一到秋冬全死了，第二年天气回暖，才从用温泉水保存的地方运来，开始繁衍。猪耳朵则没有在冬天远行，它的根扎在泥土中，春回大地，它便钻出来，舒茎展叶。

我和小伙伴们拿着竹篙、捞子，挑着竹篮来到水边打猪草。养猪草是猪最喜欢吃的，它们质轻而鲜，且棵棵独立，好打不费劲。猪耳朵，长根连结，打时很费力。我们放下竹篮，先捞岸边的养猪草，再用长竹篙将远处的赶到岸边后捞，养猪草的短处是它的根须粘在皮肤上会发痒，打时尽量不沾身体。有的小伙伴怕痒就打猪耳朵，一拉一长串，颇费力气。很快两竹篮猪菜就打满了，我们挑上竹篮，唱着《打靶归来》满载而归，心里美美的。

夏天，养猪草长得很快，气温越高长得越快，不需要人侍弄，兀自扩张，宽阔的水面成了它们的天下。猪耳朵则退守边地，在不起眼的地方默默生长，不与养猪草争锋。

打养猪草和猪耳朵少费了我们劳作的功夫，我们便有时间、有心情在劳作中或劳作后玩耍。

我们玩耍的项目之一是比试谁打得快，打得多，因为我们觉得打养猪草、猪耳朵比挖野菜容易，所以以快乐之心对待。玩耍的项目之二是比试刀剁养猪草谁剁得深。通常家里都有剁养猪草的木槽，也有一把锃亮锋利的剁刀。我们比试谁能一次将刀剁到底，这是一个比较危险的行为，有时还不慎伤到人，但比试的胜利者能赢得同伴的赞赏，所以只要劳作在一起，就比试一番，既得到了快乐，又完成了剁猪草的任务。

打猪耳朵也比，比谁打到的猪耳朵葫芦大、锤得响声大。在我们眼里，不大的猪耳朵却有一个奇大的葫芦状的块茎，我们从自己捞的猪耳朵中择出葫芦最大的，手握成拳头，一拳下去，砸出响来，看谁砸得响声大，尽管怎么也砸不出令人震撼的声音，但少年的兴趣是无厘头的。

有意义的是，我们的劳动得到了回报，新年来了，自己亲手养大的猪被宰杀了，吃到了香喷喷、油汪汪的肉，眼前好像有一团团绿油油的养猪草、猪耳朵飘来，钻进猪的肚子里，化成了白花花的肉，这是一件多么奇妙的事情啊！所以，在次年春天的时候，我总是盼着养猪草早些长出来，早些看到那水面上挤挤挨挨、青青绿绿的养猪草。

后来，我离开家乡，远离了占满少年记忆的养猪草和猪耳朵，当我回到家乡看望熟悉的池塘，熟悉的植物时，见过猪耳朵，养猪草却不见了踪影，渐渐从我的记忆中抹去了。

现在在异乡，我看到了久违的养猪草，还有猪耳朵，感到分外亲切，它们就像我的故人、我的朋友、我的童年和少年，让我缅想。

养猪草和猪耳朵，并排铺展在水中，就像两兄弟，虽然极平凡，却在那个年代告诉了我，劳动中有快乐，劳动创造生活；现在启发我，平凡的东西，只要于人有益，就会让人难以忘怀。

（通联：掇刀政法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