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小时候，常坐在父亲肩头，父亲是儿那登天的梯，父亲是那拉车的牛……”每当听到这首歌，我的心头总是一热，脑海中即刻浮现出一个苍老、慈祥而且略显疲惫的身影，那便是我的父亲。

我的父亲是一位普通的农民，出生在上世纪30年代，经历了兵荒马乱的岁月, 也目睹了新中国成立，见证了改革开放。父亲一生坎坷，命运多舛，他十几岁就没了娘，作为长子，他小学只读了三年半便回家为生计奔波，20岁就当家操持家务。1960年，他带着7岁的弟弟赴青海支边，当时正值“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因不适应那里的高原恶劣气候，差点把命丢在了那里。

上世纪70年代，父亲因胃穿孔曾动过3次大手术，胃被切除三分之二以上，恰好当时有省医疗队专家在当地公社卫生院，才把父亲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他常说：“我这条命是医生给的，能活到今天已经很知足了。”他还说，做梦也没想到后半生会过上衣食不愁的好日子，而且作为丹江口库区移民还每年享受着国家补贴，感谢政府没有忘记我们这些老移民。

父亲和他们那一辈人一样，生活节俭，可我的父亲却近乎是“吝啬”。从我记事起，父亲就没买过新衣服，他都是穿兄弟们淘汰下来的衣服，他常说，“穷人怕冷不怕热，热天可穿少，冬天无衣无被难得熬。”从我上初中起，父亲基本上都是穿我的旧衣服了。

记得2003年父亲生病，我把他接到荆门，住了一段时间后，有一天父亲心情不错，说想出去理发，我就带他到一家理发店，他问理发要多少钱，理发师说10块钱，父亲扭头就走，且边走边说城里剃头恁贵，任凭我怎么拉也不行。后来他在竹皮河边找到一露天理发摊，结果只花了2元钱，那晚父亲很开心，很有成就感。

父亲虽然一生过着清苦的生活，但始终恪守着与人为善、吃亏是福的处世之道。他常常对我说：“人的一生要与很多人相处共事，一定要多替别人着想，千万别老想着占别人的便宜，这样的话，朋友处不长，事也干不长。”他还说，其实吃亏的人吃的是眼前亏，得的是后来福。父亲就是本着这样的态度去做人做事。

上世纪80年代初，有两个十几岁的天门小伙在我们老家一带做木活，没有活做时就在我们家吃住，有时一住就是半个多月，我不解地问父亲：“我们非亲非故，为啥要收留他们？”父亲说，他们这么小出来靠手艺混口饭吃不容易，家里肯定穷，要不然谁舍得让这么小的孩子出来闯，有难处帮一把老天爷看得见，我们都要为自己留条后路。

父亲因为读过几年书，在过去还算是个“小知识分子”，他从17岁开始就在生产队当会计，一直干了38年。村里人评价说，老胡当了38年会计，账目向来分文不差。父亲宁可受苦受穷也不沾公家半点光。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村里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农户都盖起了新房，而我们一家仍蜗居在1968年移民搬迁时国家分给的民房里。好多人不相信父亲当会计几十年竟没钱盖房，认为父亲是“装穷”，可我知道父亲的确是没有钱盖房子。直到2002年，我实在看不下去，才和弟弟商量拿出几万块钱把老家的房子重新整修了。

我想，这世界上如果母亲教给子女的是勤劳、善良，那么父亲教给子女的则是正直和诚实。

2007年，我在云南出差，得知父亲被确诊为肺癌的消息时，当时就掉下了眼泪，我不相信老天这么早就把父亲带走。我回来后立即把他带到荆门来复查，结果仍然一样。我不知道那些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在长达一年半的放化疗过程中，父亲受尽了磨难，一个曾经挺拔的身躯、刚强的汉子，最后竟枯瘦如柴，蜷缩在病榻上，且最终还是没能逃脱死神的魔掌。

2009年6月，父亲弥留之际，我们父子俩有过最后的交谈，父亲说，他这辈子没啥本事，不仅没给我留下财产，而且得病还花了孩子不少钱，心里很过意不去。我含着泪说，您生养了我，给我的已经够多了。我问父亲最后还有啥要求，此时他已气若游丝，非常吃力地给我交代了他的后事安排。他说：人活百岁终有一死，儿子媳妇这么孝顺，很幸福了，没啥遗憾了。唯一的希望是后事从简。这就是我的父亲，一个历尽苦难、一生“吝啬”的父亲，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还在为子女们着想。

父亲离开我们已经快8年了，父亲的言行始终是我做人处事的路灯和航标，父亲一生从未进过卡拉OK厅，我有时真想为父亲唱一首刘和刚的《父亲》，那句“这辈子我做您的儿女没有做够，央求您呀下辈子还做我的父亲”歌词，就是对父爱最真挚的诠释和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