蛟尾老街,在我的记忆里一直是古朴的青石板。青石板静卧街面,安详地承受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一如我母亲对待生活的态度。
母亲和老街有着割舍不断的缘分。母亲曾说,她的生命来源是父母,她的生活则来自老街。
母亲十五岁那年,作为长女的她,毅然辍学,离开她热爱的蛟尾中学,来到老街中间一家裁缝店。裁缝店老板姓刘,一位慈祥的中年妇女。她低头望着当时身材瘦小的母亲说,做裁缝很辛苦,既是体力活,也是脑力活,你真的想好了?母亲用清澈的眼神从头到脚细细打量刘老板,斩钉截铁地说,只要能赚钱养家,什么也不怕!刘老板微微一笑说,你怎么知道能赚钱?母亲说,这条街上,刘师傅您穿着打扮最体面。也许是母亲的坚决,也许是母亲的夸赞,刘老板收了母亲做学徒,而且特别关爱她。
母亲靠裁缝这个手艺,供养她的妹妹们上学,偿还她父亲生意上的亏损,她毫无怨言。她总说,人活着,得有责任心。年少时,我并不懂“责任”有多重,只知道这两个字让如花般靓丽的母亲一天天枯萎下去。
母亲为了让我能接受高质量的教育,义无反顾地离开蛟尾来到荆门。因为我,母亲身上的责任又重了一成。刚到荆门的日子并不轻松,租店买房一系列事情都是她亲力亲为。可能母亲红润的脸庞就是从那时开始慢慢变黄的吧,我常常这样猜想。
我在前面调皮地奔跑,母亲在后面开心地追赶;我动如脱兔,母亲笑靥如花,这是我小时候最迷恋的游戏。时光荏苒,我在快速成长,母亲在快速衰老。
老街上的青石板见证了我的童年,也见证了母亲的青春年华。
离开蛟尾老街多年的母亲,每年都要回蛟尾,在老街上静静地走一圈。她说,这里有恩情。
还记得儿时的那个下雨天,母亲牵着我的手,在老街上无声地走着。雨滴顺着屋檐滴在青石板上,如泣如诉。
我揪着母亲手臂上的黑纱问她原因。她说,师傅去世了,这是戴孝。说这话时,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无声地滑落。我擦掉母亲眼角的泪说,我不要妈妈去世,永远也不要!母亲笑了,脸颊上的阴云一扫而光。她说,是生命就会死亡,有人记得就没白活。只有初中文化水平的母亲,用最朴素的语言说出了与臧克家的“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 他还活着”一样深刻的道理。
老街还在,责任还在,恩情依然在。是时候接过母亲手里责任的接力棒,报答恩情,让她再一次展露如花笑脸了,我对着天空默默诉说着我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