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我携妻子、儿子回到阔別已久的曾集老家，和哥嫂团年，给母亲上坟。

来到母亲坟前，我便长跪不起，“妈，儿子来给您拜年啦！”我轻声地和母亲说着话。母亲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眼前，曾经多少往事，仿佛就在昨天……

母亲，您的一生，历经坎坷，命运多舛。您本天资聪颖，但幼年一场大病，让您落下病根；您本祖籍天门横岭，但少年丧父，外婆带您一路乞讨，最终落户荆门曾集；您本姓邹，但外公英年早逝，外婆迫于生计带着您改嫁孙家，您便随养父改为孙姓；您本有四个儿子，可在您晚年时，二哥不幸去世。

母亲，您一生养育我们兄弟姐妹六人，您用瘦小的身躯，为我们遮风挡雨；您用孱弱的双肩，为我们挑起生活重担；您用勤劳的双手，将我们拉扯成人。我们刚刚长大成人，您来不及停下匆匆的脚步歇一歇，又马上为成家立业的儿子们带上了孩子。这一带，又是十几年，直至您病逝。

多少个日子里，每当儿子看到那些白发苍苍的老奶奶们时，我便会想起您，我的母亲。您若健在，今年将是您的八十寿辰，儿子定当为您热烈庆祝；您若健在，您会看到亲手带大的孙辈们，都也长大成人，有的金榜题名，学业有成；有的身怀技艺，事业有成；有的成家立业，为您喜添重孙。可是，您却没有等到这一天，留给儿子的，是“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无尽遗恨！

多少次睡梦中，儿子听到了床前轻轻的脚步声，那是您亲手纳制的布鞋走在地上的声音。您轻轻地将儿子裸露在外的手臂放进被窝，您轻轻地为儿子掖好落在床角的被子。您的双手长满老茧，却是那样的温暖，你的容颜早已失去光华，却是那样的慈祥。

母亲，您生儿子的时候，剪断的是儿子和您血脉相连的脐带，那是母亲的悲壮，你离开儿子的时候，剪断的是儿子和您感情的纽带，那是母亲的悲伤！自您离开以后，儿子便成了无娘的孩子，对您的牵挂，好像风筝断了线，对您的思念，从此就在梦里面！

儿子一声轻唤，把我从追思中惊醒。此刻，已近中午，温暖的阳光，洒满母亲的坟墓。林间，百鸟争鸣，有的高亢激越，有的低吟浅唱，仿佛在合奏一曲对母亲的赞歌。我毕恭毕敬地给母亲磕了头，站起身来，舍不得掸去身上的尘土，我要把母亲坟头的这一身尘土带回去，和它朝夕相伴。那尘土里，有母亲的气息。

回到大哥家，贤慧能干的大嫂，已备好了一桌热气腾腾的团年饭。一大家子围坐在一起，堂屋的神柜上，烛光摇曳。大哥端起一杯酒，虔诚地对着神柜上父母的遗像，口中念念有词：“列祖列宗，爸爸妈妈，我请你们回来团年了！”说完，把酒洒在神柜前。礼毕，方才开始吃团年饭。饭桌上，一家人推杯换盏，谈天说地，好不热闹。酒正酣，兴正浓，蓦然抬头，恍惚见到母亲正含笑看着满堂儿孙，眼中，写满了慈爱。我端起酒杯，情不自禁地吟起了余光中的《乡愁》，“小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后来啊，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低吟间，两滴泪水从脸颊滑落。那泪水，有阖家团聚的喜悦，更有对母亲浓浓的思念。 （通联：沙洋县祥和家园9栋1单元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