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先祖，属于春节期间一项隆重的民俗活动。

有关祭祖的最早记忆，是家里用上电灯以后。那时我家的中堂上面——中间是毛主席画像，两边分别是“天地君亲师”“仁义礼智信”的条幅，下面则是神柜。神柜的作用就相当于香案，祭祀时柜子上面供先祖的牌位，再上香炉，摆烛台，祭祀完毕再把祭祀用品贮存在柜子里。

每年的除夕，总是母亲在厨房忙活，婆婆帮忙添柴着火。父亲和哥哥们负责贴年画、换对联，把屋子收拾得焕然一新。再把早已清洗晾干的方桌和长板凳搬回堂屋，靠近神柜摆好，我和弟弟则拿来杯筷调羹摆上。一切准备就绪后，父亲换下婆婆，哥哥们一个帮忙端菜上桌，一个准备燃放鞭炮。看着一碗碗平日难得一见的荤菜上桌，我和弟弟都是馋涎欲滴，但都不敢偷嘴，因为我们都知道开吃之前还有一个重要的仪式要举行。

最后的扣碗三蒸上桌后，年夜菜就算齐了。同时父亲吩咐二哥放鞭炮，浓浓的烟火气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从半掩的大门间飘进屋来，此时父亲已在神柜上摆好祖宗牌位，点燃香烛，母亲也在神柜前引燃纸钱。等到父亲带着哥哥们端着酒杯把酒洒在火堆前，母亲便开始祭拜。母亲是留在家里的，所以一般由她主祭，然后大家依次叩拜。拜完，母亲虔诚地立于方桌边，小声恭请诸位祖先就坐分享美食。记忆中婆婆没有参与，只在旁边默然肃立。整个仪式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庄严肃穆。袅娜的青烟，升腾的热气在橘色的电灯光里缭绕，如梦似幻。纸钱化完，一家子人才依序坐下，在欢声笑语中开始年夜大餐。

爹爹过世那一年除夕，我们家贴春联的纸不再是红色而换成了白色，每年初三酬客也挪到了大年初一。第一次知道了亲戚们大年初一大清早赶到我们家并不是为了拜年，而是为了给爹爹烧清香。

亲历的一次是跟着家里人和其他亲戚到恩婆家给恩爹烧清香。记忆里只是起得早，然后走很远的路，因为人多，说说笑笑就到了恩婆家。表叔表婶很热情地接待我们，然后就领着大人们到坟头去放鞭祭拜，恩婆则在家里给我们很多好吃的年货。也许是从来没见过恩爹，悲哀也就无从寄托，大人们在酒席上追忆的时候，我们仍在快乐着自己的快乐。

今年的大年初一却是去为我自己的父亲烧清香。

父亲的家族很大，兄弟姊妹七人，各家都派了代表。母亲这边只有一个妹妹和两个远房堂弟，不过姨表弟妹四人就来了三家。要是父母生前看到这阵仗，不知道会有多开心，现在也会感到欣慰吧，只是我已经无法感知了。

公墓依山，面朝公路。我们在公路两边的店里买好祭祀用品，沿着小路走到父母的墓前。小姑小叔和堂弟妹们先行祭奠，我们兄弟姊妹和姨家的表弟妹跟着跪拜行礼。

父母的墓前，冥纸冥币在火中变成翻飞的蝴蝶向四周飞舞，如练的青烟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慢慢升腾。无论怎样隆重的仪式，都是人生谢幕的一曲挽歌。最繁华也最凄凉，最明亮也最迷茫。我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以为所有的过往都已尘埃落定，以为父母都已往生极乐，自己再也不会哭。

沸腾的公墓，苍茫的群山，我的父母就这样永远地留在了这里。

曲终人散。我们这个大家没了轴心，以后还能为着谁转？父母走了，仿佛一切都带走了。

转过身，我的泪还是忍不住潸然而落。（通联：钟祥市新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