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农历腊月,年的脚步越来越近了。
人到中年,忙忙碌碌之间,春节又近在眼前。与年接近,远离,接近,远离,周而复始。物理中有个专业名词——加速度,重物从高空自由落体,离地面越近,速度越快。而年,就是这样,随着我们年龄的增长,它也是这样呈加速度的状态光顾我们的后半生。
我出生在北方的一个小镇上,那里有广袤的华北平原,小麦是冬天的主要农作物。时令进入了农历腊月,几场雪后,年味渐浓,大人便忙着置办年货。
我们老家没有灌香肠的习俗,但也会割肉或者买个猪头回来。那时候,物资匮乏,过年买个猪头算是很奢侈的事情。
至今有一个好笑的秘密一直埋藏在我心里。大约在我十岁左右吧,临近春节,爸爸妈妈炸了很多东西,有肉圆子、藕盒、大虾。父母把炸好的藕盒和大虾放在一个大铝盆子里,铝盆子放在两层柜子上面,比较高的位置。我是凭着灵敏的嗅觉发现“猎物”的。我鬼鬼祟祟,趁父母不备,就搬了一张凳子,踩上去取了几个大虾吃,心里想,只吃一个,只吃一个,但越吃越想吃。每天,只要家里没人或者父母在忙,我就溜进去偷吃。吃了大约一个星期,东西看着看着就变少了。有一天,我听见父亲对母亲说:“东屋里好像闹老鼠了,我们炸的东西少了很多呢。”母亲说:“前段时间不是刚下夹子夹死了一只吗?应该没有了啊!”父亲说:“等明天赶集,还是再去买点老鼠药回来吧,快过年了,可不能让老鼠吃年货。”我躲在一边,又庆幸又好笑,自己的“罪行”最终没有泄露,真的要感谢那只替我背黑锅的老鼠。这个秘密,我揣到现在都没坦白。
农历腊月廿九,开始写对联,把鞭炮和“过门钱”(五颜六色贴在门上可以飘来飘去的长方形的剪纸)买回家。大年三十,吃过午饭,就开始熬米粥,贴春联和“过门钱”。我们家的对联,多半都是请邻居代写。姐姐读初中的某一年,爸爸说,你们两姐妹认识字也会写字,就由你们姐妹两个写吧。于是,还透着点稚嫩的对联就贴在了我们家的大黑门上。贴好了春联,全家轮流去镇上的澡堂洗澡,洗去一年的晦气,回来就穿上过年的新衣服。
下午大约两三点,开始进行“请神”仪式。选一家比较宽敞的大户人家,腾出堂屋,挂上神仙的画像,画像前放一张超级大的桌子,点上香,摆上各家各户做的拿手好菜。我端着装着菜的碟子,虔诚地跟在母亲身后,恭恭敬敬地摆到桌上,看看画像上的神仙,磕个头,许个愿。
华灯初上,我和姐姐把门口的两个大灯笼点上,把院子里的灯打开,到处都亮亮的,还不忘在大门口处横放一根“拦门棍”。然后,大人和小孩就都彻底解放了,可以尽情地玩乐、吃零食,随心所欲。
大年初一,大人和孩子都要早早起来,互相拜年,晚辈们成群结队地去长辈们家里拜年。我的太奶奶非常长寿,活到了九十六岁,所以到我家来拜年的队伍一拨又一拨,一直到午间,拜年的人才消停。中午吃饺子,下午三点左右,要举行“送神”仪式。全村的男女老少都集中到一处非常开阔的空地上,时辰到了,鞭炮齐鸣,大家的目光向着同一个方向,仿佛看到了神仙们带着大家的心愿,悠然地乘着仙鹤飞去,越飞越高……
当年流行一首童谣,小孩子们都会唱:“过年好啊过年好,吃白馍馍穿新袄。”可以不上学,可以穿新衣,可以得到压岁钱,可以吃到好吃的,可以尽情地玩,所以没有小伙伴不喜欢过年的。小时候的年,在我们童稚的心灵里总是盼了又盼,等了又等,还是不来,还是不来,伸长了脖子也没看到年的影子,盼一个年,就像一生那么漫长。叶子落了,白雪飘了,年还是千呼万唤不出来,仿佛经历了一轮地老天荒。
转眼,已经走过了半生。又快过年了,可是,却没有了儿时的盼望和急不可耐,只有乡愁和着细雨,随风飘落,又该是一个无眠的夜吧。
(通联:东宝区龙泉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