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岸上朝河里望去,滚滚的河水中就像筑起了两道人墙。因为人多水急,渐渐白布被洪水冲成了弓形。不一刻,白布断了,断头处几个人没有抓住,立刻被急流卷走。抓住了布的人,被水冲走像开了两扇大门,南半截顺水而下,逐渐靠了南岸,渡过了河;而北半截又被冲回北岸来。
时间不等人。来不及再扯白布,团首长命令没有渡过河的人互相搀扶着过河。大家以班为单位,互相拉着手或扯着腰带,一步步向对岸移动。王大个子身大力壮,站得稳,成了渡河的骨干。全班人员都围在他的周围,有的抓住他的手,有的抓他的胳膊,有的抓他的腰带。小吴个子小,走在河里只露出个脑袋,一不小心,水就灌进嘴里,每逢遇到水深的地方,王大个子就用手把他一提,他的身体就腾了空,头不顶天,脚不着地,就这样胜利渡过了汭河。
尚处于深度昏迷的吴焕先政委躺在担架上,由几名身强力壮的战士高高地举过头顶,抬着担架渡过了汭河。
清冷的月色下,浑浊的汭河水闪着银光,吴焕先艰难地睁开了双眼。跟随在一旁的卫生员惊喜地大声叫道:“军长,政委醒了。”
徐海东大步上前,一把握住吴焕先的手说:“你可醒了,我们已经渡过汭河,到了前面的村庄,钱院长马上给你做手术,你一定要坚持住。”
月光映衬着吴焕先那苍白的脸,他艰难地动了动嘴唇说:“过了河部队就安全了,我只怕过不了这个鬼门关。”
徐海东扶着担架边走边说:“你看我去年伤成那样,在担架上躺了半个月,不是也活过来了。”
吴焕先用那微弱的声音说:“你命大,我只怕不行了,如今眼看就要到达目的地,我却倒下了。我死后,你一定与程军长带着队伍往前走,与中央红军会合。”
徐东海流着泪说:“政委你不会死的,我们在一起闯了多少难关,再挺一会儿,前面就是村庄,到了就做手术。你放心,省委制定的目标至死也不变。”
徐海东话还没说完,只见吴焕先闭上了眼睛,手也松软开来。
徐海东面对自己生死与共的战友突然离去,他忍不住嚎淘大哭。那哭声顿时在塬上连成一片,如雨中的声声炸雷,震撼着陇东高原。
老红军关盛志,1916年出生于安徽省六安市,1932年参加了中国工农红军,随红二十五军参加了长征,并参加了长征途中所有战斗。新中国成立后,历任师政治委员,东北军区空军干部部部长,兰州军区空军政治委员。1968年任济南军区空军政委,后又担任济南军区空军顾问。2011年9月13日,因病医治无效,在山东济南逝世,享年95岁。他在《四坡村反击战》一文中回忆说:对于吴焕先的牺牲,徐海东这个使敌人闻风丧胆、刚强无比的军事指挥员,在鄂豫皖革命根据地游击战争最困难时期,在长征路上,全军被困、战斗最激烈的时候,他都从没掉过一滴泪;而今自己最亲爱的同志牺牲了,他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一颗颗滚落下来。
洪水过后的汭河水像一曲揪人心肺的哀曲,与红军官兵的哭泣声交相连成一片。
雨后云散风停,天空格外的辽阔深邃,北斗星闪着耀眼的光,月光星光交相辉映,将黑夜里的大地照得分外明亮。干渴的西北大地将雨水全吸进了肚子里,路上不显一丝的泥泞,空气格外的清新怡人。
吴焕先政委无声无息地躺在担架上。从此,他与他的红二十五军指战员阴阳两隔。徐海东沉痛地说:政委活着的时候,为了共产主义理想,吃尽了千辛万苦,如今他在战斗中不幸牺牲了,我要给他找一个每天能看到东方日出的好地方,一个听得见汭河水声的好地方,一个看得见塬上“红军楼”的好地方,待将来革命胜利了便于后人祭奠的好地方。长龙般的队伍里还有人在哭泣,他们想不明白四坡村一战,会让他们失去了最爱戴的英明引路人,一位英姿勃勃、年仅二十八岁的政委吴焕先。
夜幕降临,徐海东扶着担架在汭河南岸汭丰乡郑家沟村宝盒子山停了下来,部队在郑家沟就地宿营。经交涉协商,郑家沟农民郑克昌同意英雄吴焕先的遗体摆在窑洞一侧的土院里。徐海东头缠白纱,身披麻布,亲自为吴焕先守灵。
(下期:在板桥这个陇东古镇,红二十五军与马家军注定有一场血腥的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