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花绕过了几个哨棚,那些哨棚的乡丁不是在打瞌睡,就是在打纸牌,也许他们想到刚吊死了水娃爹,能吓住那群穷鬼,怎么也不相信还有人在这风雪弥漫的夜晚提着脑袋为红军送吃的。可到了离湖最近的一个哨棚,由于几近深入湖区,哨棚里住着一个班的保安团,四周被几个大马灯照得通亮,翠花藏在芦苇林里,只想等到团丁们睡了,再伺机溜过去。她想绕过了这个哨棚,再顺着一条似有似无、水漫草覆的小路往前走十几里地就到了一个叫蔡咀的地方。那地方尽是高高的芦苇,中间有块场地,平日里三面环水,汛期时小路被水淹没,形成一个孤岛。柱子哥曾陪她去那里掏鸟窝,还教她打枪。后来,红军部队撤走了,那地方就成了一个联络点。翠花决定把食物放在那里,红军会派人去取的。她总想柱子哥一定会去那个地方的。
七
姆妈一直搂着二龙坐在床上,两眼呆望着窗外飞舞的雪,心里却担忧着翠花的安危。
那一夜,姆妈没有等到翠花的平安归来,却等来了一阵杂乱的枪声,枪声是被呼啸的北风吹过来的,隐隐约约,似有似无,但一下子像有一根无形的竹竿子戳进了她的心口,她下意识地将乳头塞进了二龙的嘴里,似乎二龙极有力的吮吸能抽走她心中的疼痛。
睡在脚头的大龙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他看见姆妈搂着二龙仍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被冻死在船头的鹭鸶。
已摇身一变成为保安团副团长的吴满江带着几个团丁闯进屋来,姆妈怔怔地看着他,似乎在一夜之间长大了的吴大龙握着一把鱼叉护着姆妈。吴满江轻轻拨开鱼叉,说:“你家丫头通匪,想在老子眼皮底下给共匪送吃的,没门。”
吴大龙又抖了抖鱼叉,问:“我姐呢?”
吴满江嘿嘿一笑说:“死啦。她冲过了哨卡,被老子的士兵乱枪打死了。”他走近姆妈,摇着头叹息一声,“哎,只可惜了那美人胚子哟。”
姆妈将目光移向窗外,淡淡地问了声:“我丫头呢?”
吴满江看了看身后的几名团丁,说:“这就怪啦,团丁们都看见她被打死了,等到天亮了去查验尸首,尸首都不见了,他妈的,好像煮熟的鸭子又飞了。”
吴满江下令团丁将家里翻了个遍,把能吃的东西全搜走了,说是担心有吃的东西再给红军游击队送去,然后扬长而去。
吴大龙就帮着姆妈收拾屋子,末了,还学着大人的样子说:“姆妈,别怕,还有我呢!”
八
吴大龙真的长大了。从只会撮鱼摸虾、掏鸟窝的小毛孩长成了能撒网捕鱼、耕田种地的小伙子。他学着姐的样子家里家外地忙活,总想给姆妈减轻点劳累,给姆妈多一点安慰,靠着一家人的勤扒苦做,日子就在芦苇青了又黄、黄了又青的交替中过去了。
这期间,吴大龙最欣赏自己做了件男子汉的事,那就是帮助弟弟二龙断了奶。那天他在湾子里的大杨树下看见隔壁的小媳妇在奶孩子,衣襟扯开,露出的是两只雪白的、圆圆的如城里看见的馍馍一样的奶子,再一看,那奶子就幻化成了两朵含苞的莲花。他就一下子想起了吊在姆妈胸前的软绵绵、干瘪的如布袋样的乳房。他不明白同样是奶孩子的乳房为啥长出的模样不同。正纳闷,小媳妇笑着说:“大龙啊,想吃奶呀。”一句话问得大龙满面通红。
回到家里,大龙看见了二龙,二龙一副苍白、文弱的样子,正拿着一把弹弓在门前练靶子,不远处的几朵荷花在他的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中依然亭亭玉立,在微风中摇曳,似乎是在挑逗他们。
(下期: 大龙拿了枪,却不知道怎么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