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战士又一笑:“小丫头也想杀保安团,你多大呀?”
翠花说:“我十五啦,不许你喊我丫头,想你也比我大不了哪里去。”
小战士说:“我十八啦,大你一截呢。”
翠花还想争辩几句,姆妈端着几个煮熟了的野鸭蛋出来说:“花儿,别争了,打仗是男人们的事。”她又学着部队上的称呼,对小战士说:“来,小同志,吃野鸭蛋。”
小战士忙背了枪往外走,说:“大娘,我不是小同志,我的大名叫马柱子。鸭蛋留着自个儿吃吧。”
翠花默念着马柱子的名字,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了不远处的一道围栏后面。
五
湖区的冬天说来就来了。一夜的北风把整个苇林吹得瑟瑟发抖。不一会儿,鹅毛般的大雪悄无声息地飘落了下来。翠花关了大门说:“姆妈,下雪了呢。”
姆妈也抬头看了一眼远处死寂的湖和苇林,满天飞舞的雪团大有一下子要盖住一地生物的样子。她轻轻地叹息一声,忧心忡忡地说:“大雪要封湖啦!只怕要苦了那群孩子们啰!”
这是几年以后的一个冬夜,吴翠花知道,红三军在敌人的第四次围剿后,被迫退出了洪湖苏区,大部队实行战略转移,留下了小股部队分散打游击。湾子里吴有方领导的赤卫队被改编成红军游击队坚守在千里洪湖一带。为加强红军游击队的军事力量,军部派出了一些有作战经验的同志充实各游击队,马柱子就在这些人之列。
吴翠花也知道此时姆妈担心的那些孩子们是谁,她不由得就想起了马柱子。敌人派出重兵封锁了湖面,在各个渡口、码头都增加了岗哨,还修了哨卡,不准百姓下湖,想以此困死游击队。湾子里的人几个月都没有吴大叔和马柱子的消息了。眼见大雪铺天盖地地下来,战士们缺衣少食,受冻挨饿,一想到这里,吴翠花的心就揪了起来,焦急地说:“姆妈啊,这鬼天气,柱子哥他们不被饿死,也要被冻死啊!”
正在此时,湾子里响起了一阵破锣夹着一个鸭公嗓子喊出的声音:“注意啰,各家各户听清楚啰,吴老爷说啦,谁要是再敢下湖为那些共匪送吃的、送穿的,水娃他爹就是你们的下场。”
翠花和她姆妈都挤在窗口向外张望。不一会,几个乡丁押着被五花大绑的水娃爹从窗前经过。他们把水娃爹吊在了一棵大树上,那破锣的响声和鸭公似的喊声又响了起来,在静静的湾子上空飘荡,如狼嚎,嚎得有几分瘆人。
翠花抓住姆妈的手,哭也似的说:“这可怎么办呀?姆妈。”
姆妈不搭理翠花,自个儿走回床边坐下,双手合在一起,闭着眼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第二天,全湾子里的人都看见水娃爹已被冻成了一根冰柱。
六
翠花作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将家里所有能吃的东西包括鸡蛋、野鸭蛋,还有腌制的干鱼,集中起来装在一只篮子里,说是所有的也就仅这一篮子。她要冒险去湖里给红军送吃的,她不想红军战士饿死了,更不想柱子哥饿死了。他们都不在了,谁还能来帮她杀保安团,杀那些祸害一方的乡丁,为她的奶奶和父亲报仇呢?
翠花悄悄地开门,她不想惊动姆妈,但还是被姆妈叫住了。姆妈盯着她看了半晌,说:“我的丫头长大啦,该嫁人了哟。”
翠花求姆妈说:“姆妈,您就让我去吧。”
姆妈帮翠花系好红围巾,怜惜地摸摸她红红的脸,似乎有太多的话要说又什么也没说。翠花理解姆妈的心情,她也没说什么,只是看了一眼呆在一旁的两个弟弟,然后头也不回地扑进了风雪交加的夜里。
(下期:那一夜,姆妈没有等到翠花的平安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