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在他脑门上的枪仍没有移开，瘦高个子忙问：“你表姐说什么啦？”

  八斤说：“想从老子嘴里套出话来，没门，要杀要剐就来吧，痛快点，这样我也能像我表姐一样为自己的理想献身了。”

  此时，瘦高个子向先前进来的那人示意了一下，那人心领神会，低声地一字一字地在八斤的耳边说：“严守秘密。”

  八斤浑身一颤，他拼命地挣扎起来，想要看清说这话的人是谁，可有人死死地按住他，让他动弹不得。那个声音又钻进了他的耳里，在他的耳里轰隆作响，“严守秘密。”

  八斤觉得这恐怕就是一次接头的机会，他抱着试试看的想法说：“服从纪律。”他想如果对方能接下去，就证明来人就是接头的人，若不能往下接，那就是假冒的，他也就闭口不再说什么，任由来人发落。可是他分明听见了他期盼已久的那一句：“牺牲个人。”

  “阶级斗争。”八斤说。

  “努力革命。”

  “永不叛党。”八斤终于说出了这句埋藏在心底多年的话，他有一种一吐为快的感觉，浑身顿时舒坦了许多。不知怎的，眼泪也滚了出来，顺着眼角滚到了案铺上。

  顶在脑门上的枪移开了，说话的人抓住他的手使劲地摇，说：“狗日的戴八斤，不，戴八斤同志，你看我是谁，我是王云飞啊。”

  八斤看着王云飞，似乎见到了久别重逢的亲人，有满腹的话要说，但他什么也没说，突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像受了天大的委屈的小孩子放肆地哭着。

  十五

  王云飞和那几个人一起带着戴八斤连夜来到了一处僻静、独居的屋子里，屋子前面是连成片的秧田，屋后是长满松树和竹子的山包。八斤跟着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走进了屋子，屋主人点燃了油灯，王云飞说：“到啦，这下可睡个安稳觉了。”

  但是，他们都没睡觉，王云飞介绍那个瘦高个子给戴八斤，说他是新四军五师派来襄西领导抗日武装的队长肖健，其余几个是新四军战士。八斤似乎不关心肖健他们的来处，只好奇地问王云飞：“王警长，不，王同志， 叛徒是你杀的吗，你跑哪儿去啦？”

  王云飞说：“杀了叛徒后，我的身份暴露了，就过了襄河回部队了。”

  八斤还想说什么，被肖健拉住了。肖健说：“八斤同志，你别问了，现在该我问你了。”

  八斤见肖健一脸的严肃，也不自觉地收了笑脸，说：“肖队长，你问吧。我如实向组织上反映情况。”

  肖健在他面前踱着步说：“你听好啦，有这样几个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一是白杏子同志是怎么牺牲的，二是白杏子同志牺牲时交给你了什么任务，三是这些年你怎么不主动与组织联系。”说罢，他要王云飞做好记录。

  八斤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几年前的那个夜晚，在土屋里，杏子表姐从容不迫、视死如归的镇定和她倒下时候的悲壮，仿佛就在昨天，他详细地讲完那晚的情况，说：“就这些，后来的事王云飞同志都知道啦。”

  肖健快速擦掉眼眶外的泪水，说：“组织上相信你，你绝不会杀死自己的表姐，那你表姐给你看的纸条上的党员名单呢，你还记得吗？”

  八斤说：“记得，我一直记在心里。”

  “请你如实向组织复述一遍，不得有半点差错。”

  “嗯，我说啦。”八斤清清嗓子，一字一顿地说出了那纸条上十个人的名字。

  张家模，荆南区委书记，张记粮行老板；靳帮民，荆南区委副书记，农民；王云飞，省委特派员，镇警佐室警长；李行贵，荆南红军游击队队长，农民；李子林，荆南红军游击队交通员；王子厚，李集交通站站长；丁国珍，镇国民小学教员；靳帮洪，马集交通站站长；张福生，张集茶铺店员；王孝平，王家铺车马行老板。（下期：肖健把他心爱的枪送给了白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