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捕捉到了轻轻的脚步声和轻轻的开门声。他忽地一下跳下床，借着窗口的月光，他看见表姐轻手轻脚地出了门，又慢手慢脚地掩上了门，然后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之外。
八斤不明白表姐在这静静的夜晚外出的目的，但他觉得自己是男人，有责任有义务去保护自己的表姐，他毫不犹豫地出了门，悄悄尾随着表姐身后向镇外走去。
戴八斤真的没有想到，这次跟踪表姐让他遇到了有生以来最为震撼也最为心痛的一件事，这件事彻底地改变了他的人生。
八斤看着表姐走进了孤零零的一座废弃的土屋，据说那是防汛时巡堤人临时居住的地方，他匍匐在一处水田边，刚插下的秧苗在水中露出矮小的头，一动也不动，只有青蛙在四周聒噪，似乎在唱着激情的曲调。八斤的心里烦躁不安，他不知道表姐在那废屋里做什么，进不得、退不得。正在这时，他的腰间被一个硬硬的东西戳了一下，随即身后传来一个低沉而坚定的声音：“别动，动就打死你。”
来人是一个农民打扮的汉子，手里的枪一直顶着八斤的腰。八斤不认识他，但他认识八斤，他说：“是小师傅啊，你怎么在这？”
八斤说：“我姐，我姐去了那间小屋。”
那人立即明白了一切，说：“小师傅，你姐有危险，组织内出了叛徒，敌人已经围上来了。”
八斤一看，四周真的有一些影影绰绰的人在向土屋移动，他立刻慌了神，说：“这可怎么办啊！”
那人说：“我是来接头的，我掩护你去土屋里告诉你姐，赶快撤。”说着他扬起手枪朝远处的人影扣动了扳机，清脆的枪声划破了夜空。他一把推开八斤说：“快去！”
八斤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勇气，冒着远处射过来的子弹拼命地向土屋跑去，到了土屋近处，他几乎是连滚带爬了。当他撞开土屋的门滚进去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裆下有一股热流，他发现自己早已尿湿了一裤裆。
七
白杏子听到枪声就知道大事不好，但她不明白冲进土屋的怎么会是八斤。她也没有多问，抽出腰间的手枪就准备应战，八斤的声音有些颤抖，说：“姐啊，快跑吧，敌人围过来了。”话没说完，一阵乱枪打了进来，打得泥土飞溅。
白杏子从窗洞里向敌人打了两枪，引来更密集的弹雨。这时外面有人大喊：“弟兄们，别再把屋里的共匪打死了，老子要活的，谁抓住了有重赏。别开枪，围上去。”枪声就戛然而止了。
自知已无法脱身的白杏子也镇定了下来，她沉思片刻，突然从地上拉起八斤，说：“好弟弟，你听姐的话吗？”
八斤带着哭腔说：“听，八斤听姐的话。”
“那好。”她转身在土墙壁上用手里的枪尖使劲地画了个图，虽不太准确，但八斤已看出了是一只铁锤和一把镰刀叠加在一起。还没等他弄明白，白杏子就拉着他面向墙壁举起了右手，不容他思索地命令道：“来，跟着姐立誓。”
八斤机械地举起自己的右手，也学着表姐的样子握着拳头。白杏子说：“我说一句，你说一句。”她回头看着八斤，八斤点了点头，然后跟着她念了起来。“严守秘密，服从纪律，牺牲个人，阶级斗争，努力革命，永不叛党。宣誓人：白杏子。”
八斤也说宣誓人白杏子，白杏子纠正说：“不对，你要说宣誓人戴八斤。再说一遍。”
戴八斤郑重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白杏子笑了。八斤看见表姐的笑容依然好看，只是有两滴泪珠滚落下来。在这清冷的月光映照下，他觉得那是两粒石子重重地砸在了他的心上。他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痛。
（下期：八斤一直沉浸在表姐牺牲的悲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