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他说出了一串数字，当爹的不信，用尺寸又比划了一番，见不差毫厘，就说：“娃啊，长能耐了。”那人说：“神了，我发福了呢。”八斤笑笑，说：“我早就把你腰围放宽了。”这件事让戴师傅相信了丁老师的话，他就有了让儿子去汉口报考大学堂的想法，便托了跑汉口的船老大找到他舅妈，捎信让舅妈联系个学校。表姐杏子知道了，就帮忙联系了她的母校。那年爹和娘正筹好了学费、路费，要送八斤去汉口的，临走的前一天夜晚，贺龙的红军打了过来，吓得他们一家人躲在家里不敢出门了，这事也就耽搁下了。红军走后，戴师傅被红军带去洪湖帮助做了十几天的军服回来，也没再提那事。八斤就每天在店铺里帮忙，镇上的人都叫他爹为戴师傅，而把他叫成了小师傅。
戴师傅见是王警长，也忙拱手道：“王警长稀客，贵人驾到，贵人驾到啊！”
王警长将夹在腋下的一块布料放在案铺上，说：“有劳戴师傅费心了，小侄想做件中山装。”
戴师傅把眼镜架上鼻梁说：“客气了，中山装乃国服，作为党国之栋梁，王警长穿上了肯定是仪表堂堂，方显国人之风采。”
“哪里哪里。”王警长谦恭地说，“比起戴师傅之侄女来，我就是小巫见大巫，相形见绌啊。那才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啊。”
八斤正要报出王警长的胸围、肩宽和领口的尺寸，以免他爹再一次用尺量得繁琐，听到王警长夸赞自己的表姐，莫名地生出一阵妒意，拿眼就盯着面前的王警长，生怕王警长不怀好意伤害了他的表姐。
好在王警长话锋一转，问起了表姐的父母的情况，诸如作何营生，家住何方之类的。看似在拉家常，其实这些情况戴师傅也只略知一二，说得不具体不详尽。他只知晓丈人家姓白，生有舅哥和老婆一儿一女。舅哥一直在汉口求学，被舅母的父亲相中，促成姻缘，尔后就教舅哥做生意，主要是在江汉平原收购粮食贩往汉口。若干年下来，白家已成了武汉三镇粮食经营大户。王警长也没深问，只是说：“能认识戴师傅侄女这样出众的汉口老乡是我的荣幸，还不知侄女何时回汉口，走时别忘了帮我带封信回去。”
八斤说：“我姐刚来，得多住些日子呢。”
戴师傅也说：“那是，侄女是来散心的，恐怕得些日子才回汉口，走时我一定提醒她别忘了给你捎信。”
王警长又拱了手说：“那就谢谢戴师傅了。”
四
戴八斤有大半个时日没见到表姐了。他人虽在店铺里，心却在满大街地转。他想象着表姐的行踪，却又无法找到真正的答案，不免就责怪起表姐来，怪表姐出去也不叫上他。他不时地出外去张望，见天空飘起了细雨，仍不见表姐回来，就将一股无名火冲着店内的父母发，朝着身边的一只圆凳子踢了一脚，说：“出去也不说一声，遇上红匪了，不，遇上李凤山的土匪看她怎么办？”
爹展平了一块布料用粉饼一丝不苟地画着线，娘把一块块边角布料刷了面糊一层层地贴在木板上，八斤知道那是在糊做鞋用的内衬。见父母都不理他，他索性跑出门外，说是要去寻找表姐。
恰在这时，表姐白杏子撑着一把油纸伞回来了，他忙迎上去，说：“姐呀，你跑哪去了，急死我啦。”
白杏子收了伞，进门和姑父、姑姑打过招呼，才转身回八斤的话：“大白天的还怕被豺狗子吃了不成，我去城隍庙里看看。”
八斤说：“去那鬼地方做么事？那都是敬鬼敬神的地方，我才不信呢。”
（下期：戴八斤跟着表姐进了她的房间，表姐还特别地回身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