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申年晚春，荆楚网文友、荆门市沙洋县文联主席蔡代明（网名才上岸者）从QQ给我留言，称他的处女散文集《走不出的乡村》即将出版，瞩我写篇评论随书刊发。蔡代明是我的同龄人，十年前我们同为荆楚网文学版版主，后来又一同到荆门作家姚远芳创办的涛声依旧文学吧网站担任版主，还一起担任过《涛声》杂志的编委，度过一段美好惬意的网络时光。代明是农民子弟出身，读书跳出“农”门后，很快便进入县城，后来走上领导干部岗位，曾担任沙洋县农村经管局副局长职务，现任该县文联主席。热爱文学并创作有成的作家当文联主席，对于爱好写作的代明来说是非常理想的岗位，这种机缘可遇不可求。闲话少说，书归正传。还是谈一谈代明的散文创作吧！

  十年前，读代明的乡土散文，觉得朴实素雅，洋溢着一种淡定的静美。十年后，代明已经写了百余篇乡情散文，将其中较为满意的约六十篇汇编成册，仔细掂量书稿，这部分是他多年来的散文创作的结晶，有种沉甸甸的厚重感。具体说来，这部书有以下几点打动了我。

  首先，全书充满童真童趣。代明写乡村物事，尤其喜欢贯穿童年趣事，读来饶有情趣。比如《童年，生活的片断》描写在草垛里捉迷藏，《遗落在城市的鸟鸣声》描摹作者戳喜鹊窝的顽皮，《暖阳》中写到作者睡到日上三竿的惬意，《红薯》关于贪吃烤糊的红薯的场景……这些散文满溢出的童真情怀动人心弦，具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

  其次，该书流淌着曼妙唯美的诗意。在代明的眼中，家乡就是一幅百看不厌、常读常新的水墨画卷。书中有许多写景状物、借物喻人的描写与工笔，在这些唯美曼妙的场景描写中，寄予了作者对农民和土地的盛情礼赞，热忱讴歌了农民勤劳善良淳朴坚韧的优秀品质，无不浸润着作者苦中作乐的浪漫情怀。在代明的笔下，农人的每一个动作优美雅致，家乡的食物让人口齿生香、垂涎欲滴，每一道风景像神奇美妙的和弦一样愉悦身心。《七月，某乡村“截图”》这篇文章上半部分写傍晚的场景栩栩如生，真实地再现乡村傍晚的优美祥和的景致：“在山坝上，扛着被泥土擦得锃亮农具的男人们踩着夕阳西下的余辉回来了，牛的唇齿间还弥漫着青草的腥香，贪玩的男孩极不情愿从清凉的堰塘里走上岸，燕子、麻雀飞回了村庄的树上，鸡一只只回了笼，东游西荡的狗不声不响溜了回来，蹲在堆满柴禾的大门边……”读着这样诗意弥漫的描写，读者焉能不陶醉于作者精心营造的诗性氛围里？

  代明的散文看似平淡无奇，却情真意切，某些篇章甚至达到了身临其境或感同身受的艺术境界。譬如在《母亲的目光》，作者写到“我”睡觉时，母亲情不自禁盯着“我”看的慈爱目光，读来情感真挚，令人备感亲切、感同身爱。《母亲的菜园》中写到作者在母亲家吃完饭，顺便带走菜园新鲜蔬菜的场景，让我无意间想起自己多年前在岳母家的点点滴滴，那些再也无法重现的情景仿佛历历在目。《父亲与土地》先抑后扬，先写父亲对土地的偏爱，抱怨父亲对庄嫁的呵护胜于对儿子的关爱，随后写到为了凑足“我”读初三的一百元余钱的学费，父亲一脸媚态地央求趾高气扬的村会计的场景让“我泪流满面”，读来令人心酸，悲悯情怀漫溢于字里行间。《孤独的木槿》描写了张家的女儿只身到南方闯荡，寄身于已婚的有钱老板，传染一身病后，被负心汉无情抛弃，最后返回家乡郁郁而终的凄惨故事，读来令人扼腕叹息，文章隐忍地鞭挞了当今社会的假丑恶，寄予了作者浓郁的人道主义情怀。

  这部散文集还深切凸显了代明浓烈的农耕文化情怀，他对某些乡村风物退出历史舞台深感惋惜，因为这些物事寄寓了作者剪不断理还乱的乡愁。在本书中，作者对乡村物象的眷恋几乎达到了顶礼膜拜的程度，颇有些新疆知名作家刘亮程散文的风韵——我的这个猜测得到了代明兄的默认，他的确很喜欢刘亮程的散文。《乡村藏在泥土间》刻画农人对土地的眷恋，大病初愈的父亲跑到田地间，捧起泥土大哭了一场，自言自语了好一阵子。《老屋，老家》深沉厚重，颇有人文底蕴，是代明散文中我比较喜欢的篇章之一。《老屋，老家》赞美了农人的勤劳辛苦，其中最精彩的是第二章，写到作者一家人一起挖土制砖，冒雨到百十公里外拖木料盖房子的故事，很有人间烟火气息，尤其是写到二哥驾驶拖拉机途经漫水的道路，掉下车差点丧命，父亲大声哭喊的神情，以及父亲多年后对“我”的心理表白，凸显了父亲对儿子博大深沉的关爱，读来震撼人心。

  《风中摇曳的马兰花》是本书中最动人心弦的亲情散文。作者以花喻人，把岳母比作清新脱俗、坚韧顽强的马兰花。岳母与“我”感情深刻，她每有头疼脑热的事情，总不找自己的女儿和其他女婿，只记得女婿代明。自从代明女儿降生，岳母便在他家照顾了五六个年头，对代明像亲生儿子一样亲密。文中写到一个细节：岳母有一次被智障病人推倒，左髋关节骨折，“我”考虑到岳母年龄大，身体不好，没有到医院手术治疗，只是请了一个骨科医生进行保守治疗，后来拐杖成了岳母的依赖。每每想到这个错误决定，代明愧疚不已。这种无法言传的疼痛，我也曾体验过。我岳母是患淋巴瘤去世的，当时有两种方法治疗，一种是西医化疗，一种是中医保守治疗。经过一番权衡，我们最终决定采取中医治疗，岳母喝了散发古怪气味的毒药制作的药丸，最后还是只坚持了几个月；再后来，岳母曾一度后悔没有采取西医疗法；到最后，岳母食道被痰堵塞，我去医院拿了吸痰器，岳母受不了，生硬地拔掉吸痰器，还请求我们让她安乐死，那种痛苦和绝望让人欲哭无泪。看着亲人去世前生不如死的痛苦表情，这种大家亲身经历且耳熟能详的场景，颇能激发读者的情感体验和心灵共鸣，达到动人心扉的艺术效果。

  《夏日的菜蔬·心含豆角花》和《经秋植物·扁豆》写到豆角和扁豆的吃法，写得生动传神，颇有美食散文的范儿。《放爱一条生路》和《男人眼中的精品女人》等时尚青春美文，非常适合学生群体阅读。《那灿若浪花的爱情》讲述了一件凄美的爱情故事，小说的语感非常好，可见作者有一定的小说功底积淀，如果精心构思一番，很可能锤炼成一篇感人的好小说。这说明代明的阅读领域比较宽广。代明的少数散文存在立意尚浅、积蓄不够、感受不深的现象，倘若再增加一份情致，或者意绪再奔放一些，他的散文将会更有艺术感染力。

  “板凳要坐十年冷，文章不写半句空。”值得褒奖的是，代明在离开家乡、安居县城之际，于紧张繁忙的领导工作之余，利用别人打牌娱乐的时间醉心于文学创作，以饱满的热情专攻乡情散文写作，在自己的心灵港湾开辟了一方活色生香的净土，终于成就了当散文家的梦想，他的这种孜孜不倦的情怀令人肃然起敬。通过十年的乡土散文创作，代明把乡愁酿成了一坛清香四溢的陈年老酒。作为朋友，我在这里衷心祝愿代明兄这部散文集的出版一鸣惊人，赢得更多的喝彩。

  丙申年农历五月十一日 于武汉邾城淡朴斋

  （蔡先进：第七届冰心散文理论奖获得者，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武汉作协第十届签约作家、新洲区作家协会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