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像手

秋风，像父亲的手

反反复复，在稻田里抚摸

把土地摸瘦

把谷子摸黄

把时光摸得透亮透亮，发出声响

秋风，像母亲的手

日日夜夜，在池塘边擦洗

把太阳洗成金碗

把月亮洗成银盘

把日子洗得深不见底，湛蓝湛蓝

秋风，像我的手

晃晃悠悠，在家乡的原野上摸黑回家

一手扶着父亲

一手扶着母亲

月光下，送他们一前一后挪进家门

我被一头牛深深打动

刚刚走进村口。我就被

一头牛深深打动

一头吃草不吃肉的牛

一头拖着沉重的犁耙

在田野上行走，一声不吭的牛

一头只把一肚子苦水倒出来

噙在自己口中

反复咀嚼后再咽下去的牛

一头一辈子也没离开过

大山和村庄的牛

一头和我父亲一样卑微的牛

在对面的山岗上

竟用一副苍老的脊梁，驮着

一颗下沉的夕阳

收割者

埋头。弯腰。铆足劲

一把揽住

沉甸甸的秋天

揽住无数个

颗粒饱满的日子

阳光，在身上播种的汗水

金子般滴落

溅起泥土、谷物的芳香

她满怀喜悦

用镰刀把使出去的力气

割回来

暴雨中

禾场上，光着背的父亲

以闪电般的速度

收拢稻谷，盖好薄膜

然后，一捆一捆，一层一层

在谷堆周围码稻草

码着一颗尘埃落地的心

心始终悬着的是母亲

她站在稻田里，像一株无辜的稻子

经受着风雨的鞭子

疯狂地抽打

喊天天不应，叫地地无门

一头凌乱的头发

被风吹起来，被雨压下去

再吹起来，再压下去——

她手中的一把镰刀

割得完一个季节

却怎么也割不断一场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