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交(1453年---1533年),初名蛟,字志同,号九峰。景泰四年(1453)生于今钟祥张集九华山,成化十七年辛丑科进士。历经成化、弘治、正德、嘉靖四朝,官至户部尚书。嘉靖十二年(1533)二月二十七日去世,时年八十周岁,谥号为“荣僖”。
湖北知名的历史人物中,钟祥孙交的知名度是很高的,这不仅是因为他位高权重,更因为他是历经成化、弘治、正德、嘉靖四朝的老臣,而且还是三起三落的一位长寿老人,他的传奇经历对生活在今天的人们仍有许多启示。
孙交先世为合肥人,五世祖叫孙铭,太祖朱元璋起兵,兄弟六人迎于采石矶,并跟随其打天下,定太平入建康,死忠者半功者半,不久孙铭以功授湖广安陆卫正千户,弟孙淮移巩昌、孙达移忠州皆授百户。孙铭去世后,其子孙虎、孙信入见朱元璋,朱元璋抚慰说“吾部曲儿也”,当即给予重用,孙虎让其弟孙信接替父亲的官职,而自占民版。孙信调陕西西安右护卫,从此孙虎世居安陆州(钟祥)。孙淮、孙达过世后也都安葬在安陆州。孙虎生孙毅,孙毅生孙盛,孙盛生孙忠,孙忠生孙交。后来孙交发达后报请朝廷赠祖、考皆资政大夫南京吏部尚书。
孙交,初名蛟,字志同,号九峰。景泰四年(1453)生于城北九峰山(今钟祥张集九华山),乡试举入太学,受到当时理学名臣、杰出学者海南人丘浚的器重,并为其更名孙交。成化十七年(1481)岁次辛丑科进士,名列二甲第11名(该科一甲3人二甲95人三甲200人),可以说是出类拔萃。当然他的科举表现也受到了朝廷的重视,初授南京兵部车驾主事,因为办事干练,为南京兵部尚书王恕所重。王恕以奉公守法敢于直谏而名振朝野。弘治初,王恕执掌吏部,荐升他担任稽勋员外郎,历文选郎,又升验封郎中。弘治四年(1491)王恕撰《吏部奏议》九卷,就是孙交帮忙编排的,还请在诗坛颇具声望及影响的李东阳为之作序。不久父母病重,孙交请假归省遂丁父母忧。守制结束后,起复补稽勋郎中又调文选,前后居吏部十四年,积累了丰富的工作经验,对廉洁奉公的人多有推引。弘治十四年(1501)迁太常少卿,提督四夷馆。弘治十七年(1504)九月二十七日,宣府、大同一带有边警,他奉命经略黄花镇诸边隘,孝宗皇帝亲赐金绮为他壮行。当时他的朋友被称为“弘治四杰”的边贡有诗“送孙志同经略居庸二首”相赠,其中一首这样写道:“宝剑青骢马,秋高出塞行。田公受新律,武子旧传兵。鼓角边云惨,旌旗海日明。穹庐莫南徙,中国有长城”。充分表达友人对他此行的期待(《华泉集》卷3)。到任后孙交深入险要,现场指挥调度。他采取增修垣堑,广植树木等办法有效地阻滞了敌骑的进攻。他还用空余时间到边卫学校担任教授,以训武官子弟。特别是从永乐时开始,每年都遣隆庆诸卫军采办薪炭供应内府。其后虽然罢之,但又令每岁输银二万两,边军为此受困多年,孙交直接上奏朝廷予以免除。他在奏疏中说:永乐时边关林木茂密,因为军士采办薪炭之故,现在已经“无木可采”了,“边关树木稠密,盖欲扼虏骑之奔驰,资我军之防守”。虽然现在已经改为纳银,但这种无名之税不是盛世所应该有的,“乞轸念边士贫苦,尽行蠲免,以示优恤”。他还“尤虑林木有限,用度无穷”,建议“勑山厂侍郎,于无碍山地,设法种树,岁以百万计,以为后来薪炭之需,则不必重敛于人,而自享无穷之利矣”(《武宗实录》卷2)。新皇武宗朱厚照及时采纳了他的建议,自此种树成为边防军人的一项长期任务。边贡在“题孙志同侍郎扇图”中对孙交种树给以高度评价:“青青山上松,缭之以白云。云山不可到,图画只空闻。山木各有林,烈士各有心,借问种树意,悠悠汉江深”(《华泉集》卷7)。从以后的朝官巡阅边镇的报告中,我们还清楚地看到了造林已经作为考评的重要项目。崇祯五年(1632),直隶巡按御史王道直于巡视山海关至保定镇后,进呈《阅边图册》,其中除查点军马的记录之外,还记载栽补过的树株、创设过的炮台、挑浚过的濠堑、修补过的边墙、铲削过的偏坡等事项(《崇祯长编》卷60)。 由于他的特殊贡献,正德元年(1506),孙交擢升光禄卿。正德三年(1508),孙交进升户部右侍郎,提督仓场,管理漕粮收储。但不久又改任吏部。当时吏部尚书是经大学士焦芳推荐依附宦官刘瑾,由左侍郎升为尚书的张彩,此人能言善辩,左右逢源,深得专权谋叛的刘瑾喜欢。刘瑾曾直言训问张彩:“人皆晋升后亲往谢余,尔何不见,何也?”张彩回答说:“擢升于我者皇帝恩泽也,谢尔者岂不世人非议也”!刘瑾干笑道:“知我者,莫若乡党也!”。正德五年(1510)六月,刘瑾办寿,“朝官赴贺,跪于庭下,瑾不睬。差人请彩往,瑾立出门迎之”。可见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这些事情对正直的孙交来说,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中,他要对工作负责对上司的前途命运负责,因此私下里和张彩没少交流,《明史》用“数规切”来表述他们之间的沟通。然而好心没有得到好报,张彩认为是孙交故意跟他过不去,一怒之下将这位好心的下属调往南京任了虚职。
正德五年(1510)八月,刘瑾擅权被诛,随后群臣追论阉党官员。吏部尚书张彩被逮,死于狱中。刘宇、焦芳等已致仕,削籍为民。刘瑾亲信锦衣卫指挥杨玉、石文义等处斩。尚书、侍郎以下依附刘瑾的官员多人续被罢黜。朝廷正到用人时,孙交因此得到重用,由南京吏部右侍郎进南京吏部尚书。正德六年(1511)正月,杨一清由户部尚书改为吏部尚书,空下来的户部尚书位置就由孙交来顶替,这是朝廷认真权衡的结果。虽然孙交熟悉吏部事务,但他更擅长经济管理工作。当时征讨流寇,调度繁急,连岁灾荒,正赋不足。孙交筹划适宜,勉力支撑,既保障了前线的供应,又使饥民得到赈荒救济,因此,老百姓不至于十分贫困破敝。他的贡献得到了武宗皇帝“赐玉带麟服”的奖赏,也使他陷入地位不保的尴尬。贪赃者认为有孙交在,感到很不方便。特别是武宗皇帝准备以太平仓赐给幸臣裴德、云南镇守中官张伦奏请开采银矿、南京织造中官吴经奏请经费等问题,孙交态度坚决予以否决,因而群起攻之。正德八年(1513)五月,孙交与礼部尚书傅珪都“以守正见忤”,权幸“遂矫旨令二人致仕”。当时给事中李阳春、御史原轩等为他们请留求情,没有被武宗皇帝采纳。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孙交回到故乡后隐居在老家城北九峰山,其旧僚无锡人邵宝在“寄孙九峰司徒”诗中就有“九峰山里寄书来,珍重司徒手自裁”之句。当然孙交在家也没闲着,他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当年在南京时,曾拜博学鸿儒南京刑部尚书何乔新为师,研究学问。“僚友以事简多暇,相率谈谐饮弈为乐”,而“交默处一室,读书不辍”。别人在吃喝玩乐花天酒地,他却关门苦读圣贤书,这就是他与众不同的地方。后来有人指责他不合群,他却说:“面对着圣贤经典,听他们说话,不是远远胜过同宾客、妻妾闲聊吗?有什么不合群的呢?”。从江苏人靳贵的评价中可以看出孙交的博学,“夜与孙九峰吏侍论丘深庵(海南人丘浚)太学故事,慨然兴仰,乃用壁间黎太仆先生韵赠孙:空庭坐秋夜,茅塞赖君开。酷暑何方去,秋风此又来。口碑真胜石,心醉不缘杯。雪掩深庵冷,谁当为育才”(《石仓历代诗选》卷467)。孙交在《安陆州志》自序中说:“晚归林下,日以笔墨自娱”,这就是他的境界,这种境界让他在官场以外又获得了新的成就,著作有《安陆州志》《荆门州志》《国史补遗》《晚节园集》等各若干卷。当然他也经常与朋友一起游览家乡的风景名胜。在登聊屈山后孙交兴之所至赋诗一首:“聊屈山高锁翠烟,名从左氏至今传。兵屯楚伯雄风远,运启兴藩王气先。倦鸟知还栖古木,神龙或跃在深渊。春游未尽登临兴,还拟中秋看月圆”。“倦鸟知还”,栖息“古木”,才有归宿。“神龙”知归,回到“深渊”,才能自由。此时此刻那种激流勇退,叶落归根的快乐心情充分表达无遗。
封国湖广安陆州的宪宗皇四子兴王朱祐杬,十分看重孙交的品行和才干,与他交往甚密,连宫中想吃的食物,也“令中使于孙尚书家索之”,还专门把紧靠阳春台旁边的一块闲地割让给孙交“以益其宅”。后来嘉靖皇帝继位以后,有中官告孙尚书侵地,世宗说:“此先皇所赐,吾敢夺耶”?这一方面说明嘉靖皇帝的确是个孝子,非常尊重父亲生前的决定。另一方面说明嘉靖皇帝还在钟祥王府生活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孙交的为人,所以才有“世宗在潜邸知交名,甫即位,召复故官”。这是后话暂且不谈。
却说兴王与孙交的交往差一点让他们成为儿女亲家,这是因为孙交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千金小姐,而兴王世子朱厚熜也长得少年英俊,兴王越看越喜欢,“欲聘为世子妃”。与王爷结为皇亲,这件事在普通人眼里是求之不得的,然而孙交却是一位久经政治熏陶的老臣,深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又不好拒绝,十分婉转地说:“王爷私下待我甚厚,这没什么好说的,但如果要把我的女儿纳入王宫,别人会说是我在巴结王爷想做皇亲,我不愿意让别人误解我,因此只能感谢王爷的一片好意”。兴王心中虽有不悦,但他知道这事强求不成,只得敷衍了事(《震川集》卷5)。
正德十六年(1521)四月二十二日,因明武宗皇帝朱厚照驾崩无子嗣位,兴王世子朱厚熜按太祖“兄终弟及”的遗训进京登基,成为明朝第十一任皇帝,以第二年(1522年)岁次壬午为嘉靖元年,世称嘉靖皇帝。这位少年天子公私分明,虽然与孙家小姐联姻不成,但他不计前嫌任人唯贤。当有人提出让孙交复官的建议后,立马得到了批准。正德十六年(1521)五月初一日,御史周宣奏请说:“图国家治安在培养士气,培养士气在辨别忠邪……至如大学士谢迁、刘忠,尚书孙交、邵宝……先朝旧臣,素协时望,宜亟赐召用,使天下知守道不回之士虽遭废斥,尚有登用之期”(《世宗实录》卷2)。嘉靖皇帝立即批转所司议行。吏部奉诏查先朝直言守正降黜并乞归诸臣,于五月六日就拿出了“待次征召”的计划。五月十三日,嘉靖皇帝下达了征召户部尚书孙交复原职的诏书,并且“遣官赍敕征之,令即日驰驿来京”,可见新皇求贤的心情是非常迫切的。官复原职对吃官饭的人来说,肯定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但孙交并不愿意,而是多次上疏“辞免新命”。其中的原因在当时就有人说是“女不欲纳王宫”,“盖以此自嫌”,这也是猜测之词,但有一点不可否认,“其女终生不复嫁人”。也许这是原因之一,也可能他真的希望把机会留给别人,究竟为何只有他自己知道。当然孙交的辞免是无力的,并且越是辞免嘉靖皇帝就越是坚持。七月十五日,孙交以衰老不能赴召的辞疏上达朝廷,嘉靖皇帝当即回复:“卿累朝耆旧,清慎老成,顷以佥言召用,且令吏部遣官趣行,其遵初命,即日就道,以副朕简贤图治至意,慎无再辞”(《世宗实录》卷4)。其实七月三日,嘉靖皇帝批准侯观乞休之后,户部暂时由左侍郎秦金主其事,户部尚书的位置对孙交早就已经虚位以待了。九月二十日,风尘仆仆赶到北京的孙交再次上疏辞免,嘉靖皇帝仍然不批准,还赞扬他名德老成,让其快快就职。孙交仍然不安心,只到十二月二日他第三次以身体有病要求退休的请求遭到驳回后,才暂时打消了辞归的念头。孙交的起用受到了人们的拥护,福建人郑善夫在“上孙九峰大司徒”书中称:“今上圣明,应运御天,而我公实起而辅之,是今日圣君贤相,一时同潜于襄汉之表”(《少谷集》卷20)。江苏人顾璘在“启孙九峰公书”中也说:“伏唯我公还朝,社稷幸甚……既见邸传,莫不举手相贺”(《顾华玉集·息园存稿文》卷8)。
重新履职的孙交虽然已经年近古稀,但他仍然十分敬业,他没有忘记老兴王过去对他的厚爱,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这位历经四朝的老臣,在正德十六年(1521)十二月十四日上的第一道奏章,就是要嘉靖皇帝坚持日读《皇明祖训》,还要求皇宫的学习讲座每天都要开讲并且长年不断。他认为“圣祖精神心术尽在此书,深有得于大学之道”。言行都要遵循准则,“合则决然行之,悖则决然止之,如此则圣心允合于圣祖之心,而圣治亦可以同符矣”。嘉靖皇帝看到奏章非常高兴,“览奏具见忠爱,朕当一一讲明施行”。孙交在户部尚书的位置上发挥了许多这样独到的作用,如议迁显陵到天寿山一事,孙交向嘉靖皇帝建议说:“山陵事体重大,太祖欲迁仁祖于钟山,就是担心泄漏了灵气才没有实行,这些事在《皇陵碑》上写得清清楚楚,所以要慎重”。他的一番话让嘉靖皇帝取消了迁移钟祥显陵的计划。他兴利除弊不遗余力,如武宗后期所形成的侈汰风气,造成库藏殚虚。孙交采取裁减中官冗员,除去经制宿弊等办法,使国力逐渐恢复。如正德中,上林苑内臣至99人,侵夺公私地不计其数。嘉靖皇帝即位后命留18人,但不久又复传奉至62人,孙交乞汰如初,且侵夺地尽数归还。御马监阎洪请给外豹房地,孙交说:“先帝以豹房故,贻祸无穷。阎洪等欲修复以开游猎之端,非臣等所敢闻”。在他的坚持下只颁诏以地十顷给豹房,余令百户赵恺等佃种如故。他还奏疏认为各处巡抚官每岁入京议事不便,除漕运总兵、参将八月会议运事外,其余应议重大事止令奏请等等。这些建议,嘉靖皇帝基本上都予以采纳,使朝政振兴,面目一新,因而得到了朝野的许多好评。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在任期间孙交曾有“安陆(钟祥)乃发迹旧都,民贫役重,每岁有起运钱粮,乞改为存留,以培根本”的奏本,获嘉靖皇帝准许,这是孙交为家乡人民所做的最大一件好事。
孙交言论谦恭谨慎,从不以势位骄人,因而在朝中颇有人缘。给事中夏言等清核皇庄田,极言皇庄为害于民。在孙交的努力下,使正德以来投献侵牟之地,大多逐渐退还于民,宦戚辈虽从中阻扰,而朝野投以赞许,因此有许多拥护他的朋友。世讲之好谓两姓子孙世世有共同讲学的情谊,后称朋友的后辈为世讲。明人称孙交与李东阳为湖广同乡相厚,又与杨廷和之父杨春同中辛丑科进士,有世讲之好(王琼《双溪杂记》)。有一次,孙交奉诏上各官庄田数,因为视旧籍有所不同,嘉靖皇帝责问其原因。户部主事林应骢主动承担责任“部疏,臣司检视,即有误,当罪臣。尚书总领部事,安能遍阅?今旬日间,户、工二部尚书相继令对状,非尊贤优老之意”(《明史》列传第95)。最后还是孙交出面解释才化解了皇帝心中的疑问。他从容不迫地说:“旧籍多是因为奏请投献,数多有妄报也。新籍少是因为奉命清核,田多除豁也”。显然这是孙交认真调查的结果,因为“帝意稍解”,也让那位“妄言奏扰”的户部主事只受到夺俸两月的处罚。孙交还有一个部下叫杨淮,无锡人。正德十二年进士。先授户部主事,再迁郎中。在孙交的支持下“始监京仓,革胥徒积弊殆尽。继监淮、通二仓,罢中官茶果之供,除囤基及额外席草费。最后监内库,奄人例有供馈,淮悉绝之”。可惜这位勤廉的好官因议大礼伏阙受杖,倒在他的为官之任上。抚治郧阳的右副都御史方良永以母老八旬,连具两书要求回家奉养,孙交知道他“家无赢赀”要养母很困难,就帮他向皇帝求情,建议“用侍郎潘礼、御史陈茂烈故事,赐廪米”,以孝见称的嘉靖皇帝批准“月给三石”予以救济,其母过世后还得到赐祭葬的优待(《明史》卷201)。后来方良永在“奉司徒孙九峰公”一文中称:是孙交的帮助,才使“母子得相保守,以终天年,其为赐且轻九鼎矣”!表达了对孙交的无限感激之情。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在皇帝身边做事时刻提心吊胆。孙交担心的不是自己把事做不好,而是皇帝不支持有些事做不了。他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在尊崇兴献王的问题上,孙交就与嘉靖皇帝意见相左,因而使他们君臣之间也心存芥蒂。孙交曾经与尚书乔宇、郑宗仁、毛澄、彭泽、俞琳,侍郎罗钦顺、秦金、邹文盛、贾咏、汪俊等,都御史金献民等,参议陈沾等29人连名具疏奏兴献帝不宜称皇号。在他看来“正统大义惟赖皇字以明,若加于本生之亲,则与正统混而无别,揆之天理则不合,验之人心有未安,非所以重宗庙正名分也”(《世宗实录》卷9)。由于没有迎合嘉靖皇帝尊亲之意,所以孙交提出的一些新政主张,自然就会有所折扣。“凡为仓库害者,莫如中官。内府诸库监收者,横索无厌,内府收粮,增耗尝以数倍为率,其患如此”。而偏偏在事涉中官的一些问题上,嘉靖皇帝态度暧昧。有一次,廷臣会议发内帑给军廪官俸,已经报可,为中官梁谏等所沮。孙交说:“宫府异同,令出复反,非新政所宜”。还有中官监督仓场,初只数人,正德中增至55人。在孙交的建议下罢撤过半,其后又逐渐增多。“交欲尽去之,并临清、徐、淮诸仓,一切勿遣”。然而嘉靖皇帝只同意“自今毋更加而已”。“又论御马监内臣宜如祖制,毋监收刍豆,并令户部通知马数,杜其侵耗”,也得不到嘉靖皇帝的支持。“锦衣百户张瑾率校尉支俸通仓,横取狼藉,主事罗洪载欲按之。瑾绐请受杖,奏洪载擅笞禁卫官。帝怒,逮下诏狱谪外”。孙交与林俊、乔宇先后论救,同样没有效果(《明史》卷194),如此等等。就是因为推行新政不顺利,嘉靖元年(1522)十月八日,任职刚满一年的孙交又乞休,嘉靖皇帝批下圣旨:“卿耆德旧臣,誉望素著,典司国计经理周详,新政方切委任,岂可引疾求去,不允”。十月二十二日,孙交再次乞休不允,“仍温旨答之”(《世宗实录》卷19)。朝廷新老交替之际,嘉靖皇帝还是真心希望孙交留下来帮他撑起门面,这对孙交来说也只能是勉为其难。
嘉靖二年(1523),已经年满七十周岁的孙交加快了乞休的步伐。正月二十六日,孙交以疾请告。二月十六日,孙交又以病请辞。三月十五日,孙交再以疾请告。孙交为什么要连章乞罢呢?除了前面给出的理由以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受议礼反对派“求去”的影响。处于对他们道义上的支持,孙交也只能“求去”。正如正月二十八日十三道御史刘簠等所言:“乔宇(吏部尚书)、孙交、林俊(刑部尚书)同时召用,廷和(首辅杨廷和)、宇求去,此交与俊所以不安其位也”(《世宗实录》卷22)。闰四月九日和十六日,孙交又连续两次引例乞休,都给事中李学曾上了一道请信任大臣以广忠益疏认为:“尚书孙交、林俊每议节财用、公刑法,皆正本清源之论,陛下或应而不从,或从而不尽,宜其累疏乞休不已也”。得不到皇帝的支持,什么事情也做不成,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呢?显然这是孙交“求去”的最主要的原因。嘉靖皇帝主动对孙交摆出了支持的姿态,令鸿胪寺官员传旨:“卿自召用以来,随事纳忠屡有嘉谋,裨益新政,况精力未衰,岂可固求休退,其即起视事”(《世宗实录》卷26)。在生活上嘉靖皇帝对孙交也多有照顾,知道他病了就派身边御医上门为他诊疗。还把孙交任陕西道御史的大儿子孙元调到京城改为翰林院编修,把小儿子孙京吸收到国子监读书,以方便他们对孙交进行照顾。嘉靖二年(1523)七月二十七日,南京粮米告急,孙交提出建议:“漕运计程已过淮、徐,况系京仓四百万数,截留非宜。惟苏、松、湖州三府折色米解京者,可量留十万,及各衙门赃罚在仓粮米,间月支放。各处屡年应解南粮督令完纳,如催征辗转无以济急,或将嘉靖三、四年苏、常诸府该运府、部衙门粮米改拨一万石于南京,庶可少苏目前之乏”。这次嘉靖皇帝是照单全收,“诏俱从之”,使南京94379名官吏军匠有了生活保障,消除了“军饥患生不测”的隐忧(《世宗实录》卷29)。根据各地遭受的水旱灾情,九月二十七日,孙交奉旨召开户部会议,上赈恤事宜,其中就折漕粮、发内帑、惩侵欺、任抚牧、行劝借、处财用等六款提出了切实可行的意见,再次受到嘉靖皇帝的重视,除了命发太仓银二十万分给赈济有所不足外,“余悉如议”(《世宗实录》卷31)。这是孙交给嘉靖皇帝交出的最后一份答卷。关于孙交的去留问题,在十月十日兵科给事中赵汉上疏后,嘉靖皇帝才有所松动。赵汉说:“兵部尚书彭泽、户部尚书孙交以病乞休屡荷温旨慰挽,但今水旱寇虏方亟,非伏枕可筹,宜听其去,以成大臣恬退之美”。嘉靖皇帝认为所奏诚恳,也是他成人之美的时候。加上孙交的乞休疏也让他不忍再留,疏中说:“臣恐不获生还,复如毛澄矣”。时礼部尚书毛澄乞骸死在回家的路上,听到孙交这么一说,嘉靖皇帝更感到悲伤,“上闻恻然,允其请”,因此五日后就批准了孙交退休的请求。手诏加“太子太保”衔,安排他驰驿还乡赐给道里费,使其享受从一品的待遇。还令其子编修孙元侍行,并要求有司月给米3石,岁拨夫4名,岁时以礼存问(《世宗实录》卷32)。就这样孙交怀揣封赏诏书,在家眷和护卫的簇拥下,一路谈笑风生荣归故里。
孙交的荣耀确实让人羡慕,但这也是众望所归,可让小人看了还是感到嫉妒。孙交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以“纵子贪淫等事”告他的阴状,害得孙交赶紧上疏辩解,还要求辞免给他的厚禄。好在嘉靖皇帝头脑很清醒,回复道:“卿居官清谨,家教有素,言官所论出于风闻,不必深辩”。至于所给“恩数”,“乃朝廷优礼老臣令典不允辞”(《世宗实录》卷35)。一句话就是:我说你好你就是好别人也奈何不了,你就安心养老吧。说到孙交的家教,我们可以通过一个事例看看他对亲属的约束。正德六年(1511)八月,新科进士海盐人徐咸要到沔阳州赴任,那是孙交正在首任户部尚书期间,万忙中的孙交抽出时间接见了这位到湖广任职的新知州,坐定寒暄之后孙交说:“阁下释褐,初授即为大夫,专理一郡,荣矣,慎毋怀歉”。徐咸回答道:“岂敢,但恐弗能胜任耳,愿闻教”。面对虚心好学的后生,孙交把自己的工作经验毫无保留地进行了传授:“初莅官,不可便望升,望升则无心做好官矣”。又说:“初要严,不可宽纵。一年后,法立令行,民不敢犯,然后渐宽,则民知感。若下车就从宽,则事驰民玩,后欲复严,无及矣”。说完这些话后,孙交不是希望他在老家如何关照自己的亲属,而是特别告诫他不要放纵自己亲属违法乱纪:“吾弟某在家,专于邻近州县有所求为,阁下到任,彼必来见,幸峻拒之,勿以吾故纵令坏事也”(《徐襄阳西园杂记》)。这是多么高尚的品格啊!孙交离职后,朝中人士时常想念他,嘉靖四年(1525)春,给事中柯维熊在给嘉靖皇帝的奏疏中说:“陛下亲君子君子不容,如林俊、孙交、彭泽之去是也,远小人而小人尚在,如张璁、桂萼之用是也”(《明史》卷196),这里把孙交归为君子之列,除了对他人品的认可,更有对他的思念。这种思念连嘉靖皇帝也不例外,嘉靖七年(1528)《明伦大典》成,嘉靖皇帝在封赏群臣时,也想起孙交过去的好处,恩诏晋光禄大夫柱国,使其享受到正一品的俸禄。在嘉靖皇帝的特别关照下,孙交退休后在老家又安享了近10年的幸福,终老于嘉靖十二年(1533)二月二十七日,时年八十周岁。朝廷按照惯例赐祭葬,其谥号为“荣僖”,意为一生享受着荣耀与快乐。其墓当时为钟祥城北焦山,而今属宜城东境流水沟。与其葬在城北凉水井的祖父孙盛墓相距不远。盖棺定论有褒有贬,褒者评价孙交是“志行修洁,识量甚远。居官务举其职,无所避忌,故所至称理。其再典户部,承正德末年公私匮乏之余,裁冗食,立经制,国计至今赖之。前后致仕二十余年,情标耆德,卓然为海内望云”(《世宗实录》卷147)。贬者在论及太仓库银时,说户部尚书孙交与李东阳相善,然二人皆非经世之材。孙交无预备之措,“命户部侍郎杨潭总督军饷,发太仓库银二百余万量,分送各州县和买粮草”,滋扰百姓且不言,尚为有司侵克或为盗贼所劫。因此感叹说:“刘瑾用事,太仓库银积至二三百余万,至是为交所费几尽”(王琼《双溪杂记》)。当时的实际情况究竟怎样呢?我们不妨看看当时记录,嘉靖二年(1523)五月二十五日,户部尚书孙交就议处筹边粮饷奏疏说:议处粮饷,“诚筹边至计。但今太仓银少,运司引盐开中略尽。臣等查得各边粮草实在之数……大约足支一年之用,无烦再发。今日先事之备止宜及时召商籴卖本色,分贮要害,以防不测。其有势豪高价占寓罔利者罪之,仍严行各府州县将应输京边粮草,作速运送原定仓库”。嘉靖皇帝准允施行(《世宗实录》卷27)。这说明上述对孙交重视军备的指责,在今天看来正是他 “识量甚远”的最好注解。明人陆采的一首姓名诗这样写道:“穆穆文孙交景运,端居乔宇抚清时。丝纶遥起山林俊,化雨重陶琰琬资。韶乐杨廷和舜吕,溪毛澄水荐先师。功如堕费宏谟远,寿比钱彭泽庆垂。共说天王守仁义,万年盘石瑶图维”。诗中嵌入了孙交、乔宇、林俊、陶琰(亦作琬)、杨廷和、毛澄、费宏、彭泽、王守仁、石瑶等十个人的姓名,同样表达了人们对他的怀念。
孙交的后代中有一子叫孙元,正德九年(1514)岁次甲戌科进士,列第3甲第204名,官至四川副使,官书评价他谨慎忠厚有其父风范。还有一子叫孙京,在嘉靖元年(1522)七月二十六日,以孙交三年考满,荫其入国子监读书,但终不见其用。孙交过世前曾经拿出他心爱的焦尾琴和金星砚交待子孙说:“一文无也还留砚,四壁萧然莫卖琴”。可是等到孙子辈叫孙辚的长大成人时,琴砚都已经不存在了。孙辚,字伯驭,奉孙交遗训力学晚成,于崇祯四年(1631)岁次辛未科进士,列第3甲第47名。由会稽令累迁至广东参藩,所到之处都留有恩惠之声,世人都称赞他不愧是孙交的后代。到清乾隆时期,孙交的后裔中仍有几位有名当时。“孙成器,字治初,明户部尚书孙交之后,徙居邑之长滩埠。乾隆中岁贡生,任南漳训导。笃志好学,老而不倦,年八十犹篝灯达旦,诸生劝少息,曰:‘汝辈读书日长,我则读书日短矣,何遑息乎’?诸生汗流浃背。著有《萃京山房文集》《小钝诗草》。弟保亨,乾隆癸酉(十八年即1753)拔贡,甲午(乾隆三十九年即1774)举人,著有《抱云山房诗文》。又弟名泰,字汇初,壬申(乾隆十七年即1752)举人,以克己为学,著有《日省录》。子劦,字立山,丙午(乾隆五十一年即1786)举人,罗田教谕。侄谧,号月溪,丁酉(乾隆四十二年即1777)解元,蒲圻教谕,著有《周易观玩随笔》。”(清光绪八年《京山县志》卷13)。长滩埠现已属于钟祥市长滩镇管辖。这里地处钟祥与京山交界,从前背靠连绵起伏的群山与世相隔,前望芦苇丛生的江汉平原与之相连,还有明代梁庄王墓的护卫官军及其眷属在此落籍,是一个管理相对薄弱的世外桃源,因而成为明代官宦遗老居留的理想选择。所以今天可能仍然有孙交后人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